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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晨,天还灰蒙蒙的,树上的鸟儿已开始叽叽喳喳叫起来了。鲁孝儒老汉和老伴已忙碌多时了。他们已经将磨好的豆糊过滤并烧开了锅,点上酸浆,坐清之后,将豆浆汁舀进用纱布围好的木格笼中,压过一会儿,豆腐就将出笼了。趁着歇会儿的工夫,昶春妈已把卖豆腐的小车准备停当。待会儿,豆腐一出笼就能推到镇子上赶早集市了。

因为天气热起来了,豆腐做得少了,必须得一天内卖完。昶春妈在院子里叫了起来:“老头子,今个儿是怎么了,还不快点走?你这磨磨蹭蹭的,还不赶早把豆腐卖了,好早点回来!”

“你知道个啥?现在人心惶惶的,老百姓都留着点钱在准备逃难了,谁还像往常那样过日子买豆腐?买豆腐的是几家饭馆,现在他们忙了,听说开始有逃难的过来了,都去饭馆买几个豆腐包子就着煎饼吃,又快又便宜。那些做包子的饭馆都去得晚,我也不用急着去。”

“那也得赶早,要不就让别人占先了。”

“放心吧!咱的豆腐不愁卖,那天刘大昌记饭馆买豆腐忘了拿盛豆腐的盘子,就是用麻绳绑了绑提着回去的,他问我掉不了?我说掉了算我的。开始他不相信,以后真的提着回去了,他才信了。咱的豆腐在镇子上是数一数二的,甭愁不好卖。”老汉卖弄地说道。

“好了,别贫嘴了,早去早回。我就知道你得抽完了这袋烟!”昶春妈唠叨着督促道。

到了镇子的早市上,车刚放稳。买豆腐的一窝蜂围了上来,不大一会儿,一车的豆腐就卖光了。鲁老汉不急不慢点着钱,耳朵也听着不远处两个娘们在谈论着这几天新发生的事:

“听说日本鬼子已快打过来了,你看那边拖老带小的就是从铁路那边跑过来逃难的,这日本鬼子是啥模样,跑得这么快?听说前些天还在北平那个地方打,这几天工夫就快到咱这边了?”一个老一点的娘们问道。

“还没呢!听说还没到山东呢!你说这日本人凭自己的家不待,到咱们这里干什么?还拿着枪打咱们。这叫什么事嘛!”年轻一点的娘们回道。

“俺听说已经打到山东来了,俺还听说这国军不禁打,一溜烟地往后跑。那个叫韩什么榘的,还没和日本人打个照面就吓跑了。连枪都没放,你说这叫什么兵啊?打仗不行,祸害老百姓可真够劲的。”老娘们气愤地说。

“鬼子要真来了,咱们这家、这地,还有这房子怎么办?看样子,这地方真要给鬼子占了,咱们也要逃难了。”年轻娘们担心地说。

正听她们说着,就看见远处街道上熙熙攘攘走过来一群小学生,一边举着彩色小纸旗,一边高呼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日本鬼子滚出中国去!”“不做亡国奴!”边喊边从鲁老汉的旁边走了过去。

看到眼前的学生,鲁老汉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他急急忙忙绑牢车上的木垫,推起车急匆匆往家赶。到了家,他把街上遇到的事向老伴说了一遍。又继续问道:“我在集市上看到了小学生宣传抗日,就忽然想起了昶春,也不知道他们大一点的学生在干什么?他们不会也上了街去宣传游行了吧!真惦记他们。你说这大儿子刚刚安顿好,去了矿上干活了。看见街上游行的小学生,遂又想起小儿子,着实是让人担心。”说着,他不由得想起大儿子前几日突然回来时的情景:也就是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老两口才刚刚睡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还来咱家?”昶春妈嘟囔着穿上衣服来到大门口问了一声:“是谁?半夜三更的!有什么事吗?”

“是我,妈,我是旭春,快开门!”儿子在门外急促地回答。

听到儿子的声音,老人急忙敞开门让儿子进来,又急忙闩上门,紧随其后走进屋里。

“你也不来个信,怎就突然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呀?”看见大儿子风尘仆仆的样子,昶春妈走近旭春,急不可待地想知道一切,她催促着儿道。

“没出什么事!”旭春也很坦然地回答。

“没有事你咋回来了呢?”鲁老汉更加急切地追问道,然后又担心地说:“你不知道当逃兵是要被枪毙的?”

“这个兵我没法当了,这国军队伍里可乱了,当官的不把士兵当人待,哪一个要是看不惯提意见,他就往死里整。当官的心是真黑,军饷一层一层地扒皮,等钱到了士兵的手里已经剩不下多少了。有的当官的见你不孝敬他,就往死里打你。当兵的都恨透了那些当官的,平时叫唤得比唱得都好听,可打起仗来就成熊包了,一个个往后跑。我看不惯这一套,那当官的就指使几个一伙的挤对我。这次日本鬼子打上来了,他们不但不指挥着向鬼子打,而是跑得比兔子还快,都想着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国家、民族存亡?看他们都跑了,我也不干了,也就跑回来了。”旭春一股脑儿地把要说的都全盘托出,讲完了心里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那,那,以后怎么办?官响里还会找来的,找过来可怎么办呢?”昶春妈担心地念叨着。

“这么乱找谁去?找来我也不回去了,要命也不干了。”旭春坚决地回答。

“既然你决心不回去了,我倒有一个办法,最起码能躲过这一时,以后再想别的办法。”鲁老汉像是胸有成竹地跟着说道。

“啥办法呀?你快说说看!”昶春妈督促道。

“这样吧,我认识西边煤矿的老板,明天我去说说,让他偷偷地到矿上干活,避避风头。这样就是官响里找上来,咱们也说不知道,他们拿咱也没有办法。等过了这阵子再说。你看行不行?”鲁老汉把脸转向老伴征求道。

“行是行,可才逃脱这死了没埋的兵役,又去干埋了没死的矿工。”昶春妈默许又没好气地说。

“这不是没法子嘛!明天,白天我去找矿长,晚上让他去矿上,免得让人瞧见他,告了密。不早了,叫旭春快歇着吧!”鲁老汉示意旭春去休息。自己累了,儿子回来的欢喜劲也被这烦恼的消息弄没了,他不管不顾气恼地抛下娘俩竟自个儿睡觉去了。

半夜,鲁孝儒老汉睡了一觉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坐起身抽起烟来,烟锅子在油灯上点燃后被吸得发出“吱……吱……”的响声。

“这半夜三更的你光抽烟,不想睡了?明天还有一大堆的活要干呐!”昶春妈看到老头不睡觉,埋怨道。

“这么多烦心事,睡不着。”鲁老汉仍旧抽着烟,头也不抬地嘟囔了一句。

昶春妈看着老头子不睡,自己想睡也睡不着了。也半坐起身,披上衣服问道:“你说旭春到矿上去干活能行吗?他跑回来是不是能被抓回去?”

“怎么不行?人家能干他也能干!这矿上人多了,干活的全一个颜色,谁能认得谁?找谁去?”

“咳!我就是不放心,旭春这孩子脾气随你们鲁家,一个比一个犟,我真怕他去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他干他的活,干活吃饭,天经地义,能惹出什么事?”老头子没好气地说。

“你说老二在矿上干活,万一日本鬼子来了怎么办?昨个儿我在街上就听说,这鬼子已经打到济南府了。到咱们这儿还不是迟早的事!?还有老三,他也不知咋样了,两个多月都没见他的信了。”

“是呗!这也是我担心的事。这老二没出息,老三这更让人担心!”

“这鬼子真来了,咱们咋办?乡亲们咋办?”说着,昶春妈的心又像被揪了起来。

“来就来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吃粮当兵的都挡不住,咱老百姓又怎么奈何得了他们呐?好了,好了,一个妇道人家担心这个有何用?快睡吧!”大概是老伴问得太多了,鲁老汉也感觉心烦了,他气呼呼地放下烟袋,吹灭了油灯,躺下朝向另一边睡了。

鲁老汉一大早送旭春去了矿上,谈好后,下午往回赶,回家已很晚了。在门口,鲁老汉与正在邻家串门的东邻五婶碰了个照面,五婶问道:“二哥,你去哪里了?没见你卖豆腐去?”

“没去呐,我有了个事!”说完,正直着头,径直回到门口,敞开门闪了进去,回身“哗啦”把门关上,将门闩插上了。

五婶在后望着,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也回家了。

阴历七月初九是昶春妈的生日,天也热了。闺女梅春只好赶着一大早走回娘家来,她抱着一岁多的孩子,这时候走路还风凉一些,赶到家已近晌午了。

“妈,我回来了,我爹呢?”门口,梅春正巧遇到母亲在门口往阳沟里倒水,连忙上前帮忙。昶春妈也忙放下盆子,在围裙上擦了双手,把孩子接到自己的怀里,回道:“你爹去赶早市了,他说早卖完豆腐早回来,也正好顺便买点东西,说给我过生日。也真是,到现在还不回来。”接着,她把话题一转道:“你看抗生这孩子长得多快。哎,他爹志烈怎么没来?”

“他是校长,太忙了。最近要集合人,筹措钱、物,准备抗日活动经费,都好长时间了。他们还要准备成立抗日队伍呢!”梅春拎起地上的盆子,跟着母亲边往屋里走边回道。

“都是这日本鬼子要来了才闹的这些事。让他们忙去吧,咱们自己先准备着,等你爹回来再做饭。”昶春妈把睡着了的孩子放到炕上,转过头来对闺女悄悄地说:“旭春回来了。”

“大弟回来了?他在哪儿?怎么没见到他,他去哪儿了?”梅春惊奇地一连串地发问。

“小点声!你弟是偷跑回来的。”

“偷跑回来?”

“你弟对当官的不满,趁着队伍撤退,逃回来了。”

“他人呢?”

“你爹已把他送到煤矿上去了,说先让他在那矿上干着,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是啊,娘,那煤矿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是要下苦力的!”

“你爹也知道,这不是没别的办法嘛!”

“不行,以后等他回来我和志烈说说,让他到学校去干点杂活。娘,你的生日没告诉他?”

“没有,你爹不让他回来,怕让人看见又告了官。你爹说你肯定回来,还有志烈、抗生,咱五人过就行了。”

“老三没有信来?”

“有好几个月没收到他的来信了,也没有捎口信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三弟是有文化的人,难道还不清楚父母惦念这点道理吗?定是出了什么特殊的事!”

“不管出什么事,你爹打算近期要去趟市里看看。”

她们正说着,透过窗格子见鲁老汉从外边回来了,梅春赶忙迎上去:“爹,您回来了?您买的东西可真不少!”说着,她顺手接下了父亲拿的东西,又递给昶春妈拿去了厨房。

“你回来了?哎?志烈怎么没有来?”鲁老汉望着女儿,表情诧愕地问道。

“他的事太多了,抽不出身来!”

“他的事比你妈的生日还重要?”鲁老汉一脸不高兴地又问道。

“是的,爹,抗日救国是大事,有些组织领导的工作必须得他去。爹呀,您要原谅他!”

鲁老汉点了点头表示了理解,又拍了拍闺女的肩膀,说:“爹不是糊涂人,爹明白,抗日的事是大事,也是国家大事,爹不会不明白。”

爷俩进屋时,抗生已经醒了,正趴在那里自己玩。鲁老汉进来看见了,赶紧走过去抱起外孙,一个劲地亲起来没有够。

“爹,正好您看着孩子,我和妈做饭去。我弟不回来了?”

鲁老汉点了点头,没吭声。见爹不高兴,梅春也不多问,转身去了厨房。

第二天一大早,给母亲过完生日的梅春抱着孩子离开了娘家。鲁老汉和老伴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梅春走远了。他们知道女婿的工作很忙,女儿必须赶回去帮他。

“老头子,要不你套上咱家的驴车去送送闺女,她抱着孩子还要走老远的路。”

“你不是跟她说了嘛!可这闺女她不让送,她说这驴磨了半天豆糊了,怕把驴累倒,更担心豆腐卖晚了就馊了,咱们折了本,就连吃饭都困难了。”鲁老汉重复着闺女的话道。

“不行,她一个人走这么老远,四五十里路,还抱着个孩子。快去套车,豆腐先不卖了。我去撵上、叫住她停下,你套上车送送她们。”昶春妈说完就跑着追闺女去了。

鲁老汉立马去了磨豆房牵着驴,套上车也追了出去。

今天因送梅春,鲁老汉的豆腐直到中午才全部卖掉。天太热了,若再卖不掉会全坏掉。

他回到家,已是下午了。等吃过饭拾掇完了,天已经快黑了。

老两口坐在屋里扇着扇子,商量着停工,或者是少做点,因为天太热了,昶春妈说:“停下也好,你正可以歇歇了,太累了你这年纪会受不了的。”

“不能停下!这孩子,大的还没安顿好,小的还上学,不干怎么行呐!说起孩子,这旭春去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干得怎么样了。我也担心他干不了这活,再惹出乱子来。”

“咳……”昶春妈叹了口气说道:“提到老二,我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就像悬在半天空,他那真叫火爆的脾气,准又会惹出事来,到那时可就晚了。要不,过几天,过了夏你把他叫回来,让他帮你做豆腐,再扩大扩大,多做些?”

“别了!只要他在矿上好好干,不惹事,咱们心里就踏实了,否则……”鲁老汉的话刚说到这儿,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静静听了一会儿,敲门的声音更急切了,老两口刚刚放松了的心又悬了起来。昶春妈穿好衣服,磕磕绊绊来到门口,问道:“是谁呀这么晚了,门敲得怪惊人的。”

“是我,妈,快开门。”旭春在门外急切地呼叫着。

门开了,旭春疾快地闪进门内。昶春妈在后边也很快关上了门,跟着儿子走向屋里来。

“怎么了?这么晚了还风风火火的?”昶春妈在后面急火地问。

“出大事了。”旭春张口喘气地回道。

“出了什么大事?快到屋里说去!”

昶春妈关上房门随旭春走进屋里。鲁老汉也急匆匆地从里屋往外走,与正往里走的旭春撞了个满怀。看见儿子手里还提着条大枪,他忙问:“看你急的,你这是怎么啦!你怎么手里还提着大枪?脖子上还有伤,和谁打架了?”

“我杀人了!”旭春喘着粗气,急呼呼地说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杀人啦!”

听清了这话,鲁老汉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他惊吓出了一身冷汗,披着的衣服也掉到了地上,揣着烟袋的手颤抖着,嘴里说的话也不连贯了:“你……你……你这是作的……哪份子的孽啊?可……可真让你妈猜中了!”

昶春妈忙上来一边拍着老头子的背,一边朝着旭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说啊!”

旭春就把这些天去矿上干活所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原来,刚刚到矿上干活的旭春挺卖力气。父亲求人给他找的这活虽然累些,他也觉得还行,不管怎样先干着再说。一来可以躲避上面的抓捕;二来这里人多,谁也不认识谁,各干各的活,各吃各的饭。下井出苦力,干活给钱,天经地义。可不曾想,这工区有个叫吴八的把头儿看他不顺眼,事事找茬。这家伙是个凶狠残暴的主儿,整天拿个鞭子,看谁不顺眼或干活慢一点,不问青红皂白立刻就拳鞭相加。他一脸横肉,嗜酒如命。因曾遭人忌恨,他在喝醉酒的时候,被迎面打来的石块砸在了左眼眶上,差点把眼睛蛋子迸破,在眼眶外至今还留着一个伤疤。他在同族兄弟中排行老八,因此,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吴大疤拉。狗改不了吃屎——他也不长记性,还是欺小凌弱,骑在工友的头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旭春刚来这里时间不长,他以为旭春好欺负,想给旭春个下马威。一次,因为干得太累了,走得稍慢了点,这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旭春就是两鞭子,抽得旭春痛坐在地。过了一会儿,他见旭春还不动弹,又要摔鞭再打,被工友们拦下。随后旭春找矿长论理,恶霸矿长不讲理,竟说:愿干就干,不愿干走人,袒护着吴大疤拉。旭春因为想继续干下去,也就不与他计较了,此事不了了之。

没过几日,吴八老想着整整这个新来的“刺头”,免得以后威不住他。每当旭春下井,吴八总是跟在他后面找茬,常提着鞭子在旭春身后说:“你小子以后小心着点,再拖拖拉拉的,叫老子看见了,老子这鞭子可不是吃素的。你还敢到矿长那里去告我,我看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以后你敢再耍滑,我叫你小子好看,走着瞧!”听到这些,旭春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的本意就是想在这里安稳地干点活,避避风头,没想到却遇到这么个胡搅蛮缠、泼皮无赖的家伙。依吴八那两下子,就是盘碟里扎猛子——不知深浅。旭春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比个头,他高过吴八近一头;论浑实,旭春也健壮结实,这是在军队里练出来的。在连里,不论是射击操练还是擒拿格斗,旭春都是数得着的。要不是因为看不惯军官的劣质及克扣军饷,生气而跑回来,说不定他真能被驯服成好材料。和吴八这事,他认为自己能忍一忍,事就过去了,以后平平淡淡地凭力气干活挣钱,养家糊口,日子混过去就行了。不曾想,吴八这家伙得寸进尺,不让他安稳。今个儿找事,明个儿找茬,没有头儿了。旭春想,是该到了狠狠教训教训这家伙的时候了。

这两天,旭春已准备充分了,他想,只要吴八这家伙再敢打,就要他好看。

不舍气的吴八也不知好歹,只想捏旭春这“软柿子”。这会儿,一直跟在旭春后头。刚好旭春停下手中的活,整理不亮的灯具,没发觉吴八跟踪着他。吴八冲上来,劈头盖脸就抽了旭春几鞭子,殷红的鲜血从各处伤口上淌了出来,痛得旭春打了个趔趄。这次真惹怒了这个年轻人。他二话没说,捡起甬道旁一根支架子上掉下来的木棍,没等吴八反应过来,就照着他头部砸了过去,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吴八像被击倒的木桩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殷红的血从他那被砸烂的伤口处冒出来。旭春上前摇了摇吴八:“别装蒜了,想吓唬人。”起初,旭春以为吴八装死,吓唬自己,可摇晃了一会儿他还不动弹。用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上一试,没气了。旭春本来是想教训他一下来着,让他知道厉害就行了,没想到因为太愤怒了,劲使得太过了,竟然把他给打死了。旭春脑子一片空白,他吓坏了,打死了人,这怎么得了。他急着想要走,一下子被脚底一根硬东西差点绊倒,低头一看是一条枪。这枪是吴八的,因为得罪的人太多,为了防人报复,他带枪是防身用的,这会儿也没派上用场。旭春捡起枪,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又回身灭了灯,一溜烟出了矿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听到儿子杀了人,鲁老汉起初还懵在那儿,不知所措。

“还不快给儿子拾掇拾掇让他快跑!”昶春妈在一旁催促道。

听到了老伴的催促,愣怔的鲁老汉马上清醒了过来,他立刻从箱子里找出了两块大洋递给儿子,嘴里气呼呼地说道:“你这不争气的兔崽子,气煞人了!”同时,昶春妈也找出了两件衣裳,用包袱包好了递给儿子。

见旭春接过包袱,鲁老汉把脸背向儿子,一挥手喊道:“给他,快让他滚吧,真气死我了!”

旭春知道犯下了大错,他“扑腾”一声跪在父母跟前,眼里噙着泪说道:“孩儿不争气,闯下大祸,连累二老,对不起你们了。假如这次出去能再活着回来,我一定孝敬好二老!我走了。”说完,他朝着父母叩了三个响头,起来转身走出了房门。昶春妈跟在他身后送出了大门,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心里嘀咕着:孩子这一走,不知是死是活,更不知是否能再回得来。她再也忍禁不住喊道:“儿啊,可一定要注意安生呐!”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旭春听了,热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用袖子擦了擦迷糊的眼睛,提了提手中的枪,加快了前进的步子……

鲁老汉和老伴在惊恐、气愤和惆怅中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矿长带着警队就来到了鲁孝儒的家里,没等分说,矿长下令大喊道:“给我搜!可要搜查仔细了,各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了。”听到命令,七八个警员提着枪,像疯狗一样房前屋后地胡乱翻弄,来回乱窜,弄得院子里、屋里鸡飞鸭跑,尘土飞扬。

“报告!屋里、院内、后院都搜遍了,没人。”矿警队员搜遍各个角落以后,向矿长报告道。

鲁老汉和老伴佯作啥事不知,上前装糊涂地问道:“矿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在我们家里乱搜一气,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此无礼!”

“什么事?别装糊涂。你的儿子打伤了我的人跑了。我们正在抓他。他到哪里去了?说!”矿长用文明棍指着鲁孝儒的头顶问道。

“他打人了?打谁了?可是我亲自把他送到了你手上,在你那里干活。你问我人去哪里了,我还要问你呐!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你反而向我要人。我还要找你要人呐!”鲁老汉反戈一击,倒弄得矿长没了话说。

“我告诉你,你的儿子差点就把我的一个工头给打死了。找到他一定轻饶不了他!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吗?”矿长咄咄逼人,大有找不到人不肯罢休的架势。

“你们都找不到他,我又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我还要问你要人呐!”鲁老汉不甘示弱地回答道。

这时四邻的人也都聚集到了鲁家的院子里,纷纷七嘴八舌地帮鲁家说话:

“人在矿上干活,还到这里抓人。太欺负人啦!”

“就是嘛!人是在矿上没的,应该向他要人!”

“对,对!向他要人。”

矿长“哼”了一声说道:“今天不管怎样,交不出人来,你得给你的儿子顶着!”

“凭什么我要给他顶着。我又没犯错。”鲁老汉理直气壮地回道。

“就凭他是你儿子!咱们可是有契约的。你儿子对矿上造成的损失,你得担着,带走!”说罢,指挥着警员就要把人带走。

邻居和亲戚们不干了,纷纷抄起院子里的铁锨、长镐、扁担等能自卫的工具,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矿长一看对方人多势众,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怒视着自己,他怕众怒难犯,只好软下来道:“好吧!好吧!等我们找到他儿子再跟他算账。走!”说完,一挥手带着那些警员灰溜溜地跑了。

经过这场风波,鲁孝儒像得了一场大病,有好多天没缓过神来,干脆把家里的活儿也停了。心里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一面找人打听着旭春的下落;一面拿钱找人说情、通融着。这天晚上,他向老伴又唠叨起来:“我这眼皮总是在跳,你说是不是又要出什么事啊?”

“怎么?你不是找人打听了,矿上一直没逮着人吗?你还惦记什么呐?”

“老二没被逮着,不能就说再没有事发生了。我这眼皮子老在跳,但愿不会发生什么事!”

“是啊,莫不是老三也出了什么事啦?”

“那可说不准。这老三一般一个月多点就给家写封信或捎个口信来,这都两三个月了,竟一点动静也没有,你觉得正常吗?按说这么长的时间就该来家拿伙食费了,怎么现在还一点信也没有,不太正常。是不是也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你就去一趟市里,去看看不就放心了!”

“行!我也是这样想来着。反正家里叫矿长带警狗子来砸得不能干活了,咱们就歇工,我去趟市里看看老三出没出事。明儿个,你多做些煎饼,我带着路上吃。哎?对了,前两天听你说东村的那个周家派媒婆倒提亲,你应了吗?”

“昶春不在家,我怎么能应!我只说等孩子回来看看再定。”

“那就好,正好我这次去看他,也叫他回来一趟。看中看不中让他自己定。”

翌日,一大早,鲁老汉骑着刚刚从磨豆坊卸下来的毛驴,踏上了去市里的路。从罗王寨到市里步行得三天,而骑着驴走得快一些,两天多就差不多到了。鲁老汉心里也着急,不时用树条子抽打着胯下的驴子。他算过,用这个速度赶路,两天准到了。走着,他心里揣摩起来:一是这次见着老三——这个他认为有出息的三儿子,只要是平平安安的,不出什么事,他心里就踏实了,因为三儿子是他的一切希望所在;二是见到了老三也正好提提东村周家闺女提亲的事。人家这可是倒提媒,说明人家大户人家能看起咱,以后,三儿子就能衣食无忧,自己也就能安下心来了。这兵荒马乱的,快成快办,以免夜长梦多。他这么急着见小儿子,自然成亲也是他心头的重事。他想,如果老三的亲事成了,再能给他生下三男两女的孙儿,他这心里就安慰多了……

骑在毛驴上的鲁老汉正得意地想着。忽然,身后传来叫骂声,他回转头来,就看见刚从身边经过的一辆马车,四周簇拥着一群人,骂声就是从坐在马车上面的人嘴中发出的。只见那人脸上缠满绷带,只有双眼处露出了一条缝,这人就是吴八吴大疤拉。这家伙没死,他这是刚从医院出来。原来,旭春用木桩砸去时,吴八本能地用手一挡,虽然只是挡了一下,可幸亏有这一挡,因为有手垫着,缓冲了桩棍的力量,所以他没死,但脑袋受到剧烈的震荡,使他昏死了过去。过了约半个时辰,有人发现了受伤的他,将他抬到井上送去了医院。到医院时,他就苏醒了,他向矿长哭诉着如何被旭春打伤的经过。这才有矿长带人去鲁家抓人的场面。今天吴八出院,他这是在回来的路上正好碰上鲁孝儒,因为在矿上他看到过老汉送旭春上工,所以认得。真是冤家路窄,吴八坐在马车上,在和鲁老汉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旭春他爹。吴八让车停下,说道:“我老远看见就像这老东西,果然不差,老东西给我站住。”他朝旭春爹喊着,然后他命令手下人道:“你们快去追赶上后面的那个老头,他是鲁旭春的爹,追上去给我狠狠地打。快去!”

鲁老汉知道可能遇到麻烦了,他立刻扬起了树条向着驴屁股抽了一下。驴突然受到疼吓,一撂蹄子蹿了出去。但驴跑得再快也赶不上吴八的打手快,很快鲁老汉就被追上了,连驴带人被拖到了吴八的面前。鲁老汉连忙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老子是吴八,怎么?不认识了吗!噢,对了!这缠着绷带的伤是你儿子打的,今儿个抓不到你儿子,就让你顶了,老不死的,给我打!”吴八指着老人恶狠狠地说。

听了这话,这群人上来不由分说,朝着鲁老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老汉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叫唤,痛昏过去。毛驴受到惊吓也跑得无影无踪了。“好啦,别打了。暂且饶了他一命,妈的,走!”吴八看见老汉抱着头不动了,也怕把人打死了不好交代,就令手下住手,一挥手,带人扬长而去。

当鲁老汉醒来的时候,身边聚了不少过路的人,都纷纷鸣不平,道:“这些是什么人,像土匪一样把老人打成这样,太狠了。”

“罪过,这些恶人,一定会得到报应的。”一个同龄老人也愤愤不平道。

鲁老汉被慢慢搀扶着坐下,感觉头昏脑涨,他定醒了片刻,脸上露出了愤恨和无奈。有人递上了盛水的碗,老人喝了两口,说了声“谢谢”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朝回家的路走去。一路上,老人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头脑昏沉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回走着……

天渐渐黑下来了,大门还没关上,昶春妈从屋里走出来,打算关上院门,一出房门发现自家的毛驴在院子里,她心里惊了一阵子,嘴上犯起嘀咕:出了什么事了,怎么驴回来了,老头子呢?他上哪里去了?老头子把驴送回来自己走了?不可能!定是出了什么事。想着,她急忙走出大门,到镇子的大路上望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她又回到家,关上大门,将驴牵到木桩边拴好了,回到屋里,躺在炕上,她考虑了半天,琢磨不透,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梦中惊醒。她想,半夜三更的又是谁敲门,莫非是……她不敢往下想,很快起身下床,披上衣裳,走到大门边,问:“谁呀?”门外没有动静,她预感到情况不对,急忙打开门,就见老头子随着开了的门俯倒在自己身上,差点将她扑倒,她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下意识地扶起了老伴,口中喊道:“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她顾不了许多,随即赶忙扶着鲁老汉走进屋里。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老头子满脸血迹,一侧眼睑也肿成紫色,已分辨不出人原来的模样。

“我的天呐!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子?天……呐!”说着,昶春妈又大声地号哭起来:“作孽啊!”

凄惨的哭声冲出了屋子,震撼着沉寂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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