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徐学波的《勇气》
《勇气》出于一位初学者之手。它不以情节取胜,人物形象也不够鲜明,但读过之后,颇耐人寻味。为什么?我看主要因为它进入人的内心世界,写出了人物的心灵美。
小说共写到五个人物,作者热情歌颂的是石牛。这是个老实人,“看上去一脸憨相”,一说话就脸红。然而他的心灵是高尚的。他用两盒烟,加上卖茶姑娘的说情,搭上了一辆顺路汽车。为了救护被汽车撞倒的老农,他毅然放弃靠金钱和人情换来的乘车便利,又拿出两盒烟,恳求司机放他下车助人。在这个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新一代工人的新的精神面貌。
如果说石牛是可崇敬的,那么“我”是可爱的。“我”,一个汽车司机,接受搭车人的两盒烟,本是“人之常情”,对行路人抢道施以“教育”,也无足怪。但他终于“惭愧”了。是石牛的崇高形象向他发出了挑战。这里需要勇气,勇于向自我开火。他把四盒烟“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公路边上,红着脸”,驾车逃走了。显然,他的灵魂受到了谴责,人格得到了救赎。这个人物的心灵历程,很有意义。它告诉我们,像“我”这种人,当被面前的新事物感化的时候,心灵上崇高纯洁的一面会压倒受污的一面。他不像石牛那样光辉,却同样有一种美,一种使人向上、催人灵魂净化的力量。
小说情节发展的关键,是“公路教育”这个戏剧性冲突。“我”搞“惊险动作”,目的很不纯正,效果当然不好。“我”和助手感到高兴,石牛却“着急”地从后窗上望,又“不安”地推“我”,要求下车。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一则以缓,一则以急。心境不同,表情便大异其趣。这个情节,既为表现石牛心灵的美提供了舞台,又为“我”进行自我谴责创造了条件。比较起来,作者重点是写“我”,写“我”的灵魂所受到的污损和觉醒。作者采用第一人称写法,便于抒情。整篇小说,抒情多于叙事,使读者直接面对人物的内心世界。在这节里,艺术描写上有个疏忽的地方:助手小高是在“远处”,却看到了石牛用“自己的手绢给老农包扎着腿上的伤”,又“用嘴吮着手背上的血”。
六十年前,鲁迅写了《一件小事》,歌颂了人力车夫乐于救人的高贵品质,使知识分子的“我”,“愈益显出‘小’来”。读《勇气》,很自然地想到《一件小事》。它的立意跟《一件小事》相仿,却又有自己的特点。作者是从生活出发的。作者自己就在汽车队。他熟悉汽车司机的生活,熟悉他们的思想和感情。小说的取材,很可能就是作者自己的瞬间感受。因此使人感到真切,富有生活气息。
作者的长处在这里,短处也在这里。写到汽车司机,他驾轻就熟,对煤矿工人石牛,却好像有点隔膜。人物缺乏质感,面目不够清晰。这减弱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我想,作者今后一方面要在艺术表现上多下些苦功夫,另一方面注意扩大视野,注意观察自己生活圈子以外的各种人,积累丰富的生活素材。
1981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