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水作文,尽是日常琐事,信笔写来,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冷不防甩出一句话来,文理似通非通,而又着实可爱。
比如,送儿子去考场,“在离高考点两公里的地方,找个停车场,将车停稳,陪儿子步行过去。为何不直接开过去呢?高考专家说了,根据以往经验,坐车的考生考不过走路的、骑车的。其中的科学道理大概就是,考前的适当运动可激活全身细胞,相当于运动员比赛之前的热身吧。”说得有板有眼,人们正要会心一笑,下面接着又冒出一句:“当年乘车骑马的国民党打不过徒步行走的红军,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因素。”机关枪打炮弹——不对口径。但又不能不说是一妙语。所谓妙语,就是又糊涂又明白,使人弄不清是出自高智商还是低智商,是一本正经还是逗人玩儿。
《大觉寺夜赏玉兰》里的几个哥们儿,自带烟、酒、饮料进餐馆,“我去洗手,见楼梯边几个小姐撇着嘴议论:‘楼上那桌连水果都自带了,咋比本山大叔还抠呢!’”作者也议论了:“吃食自带,才是真的奢侈,若是连菜都能自带,餐馆只提供桌椅。就说炒菜油吧,自带,谁还会带地沟油呢。”闲处着笔,捎带一刺,一刺见血。
“雅”,总要由“俗”给垫着底儿。饿着肚子,雅不起来;去解决肚子问题吧,又没了雅的工夫。结果往往是,不,肯定是雅不敌俗。谁要是碰上雅、俗正在较量的节骨眼上,那就活该去尴尬吧。可是《小雅的心,大俗的肠胃》竟将这个中况味,难言之隐给摆弄得妙趣横生。
当读文读到一半儿时,眼前忽然一亮,见下面有一句话:“收,若含羞草动;放,若兰花开。”是指洛神的舞姿。真赞佩于水用词之巧。“含羞草”用在这儿再是恰当不过,既显难显之情,又状难状之态。且呼应对仗,跌宕有致,朗朗上口,齿颊生香。陈思王当也会盛赞深获我心。可是这话语又是从饿瘪了的肚子里冒出来的,应说是“雅”的惨胜吧。
趣人,才能写出趣文。文如其人,这话一点儿不错。如若再问,趣人之“趣”由何而来,因素固多,而重要的一点应是至情至性。再者人的复杂性和事的复杂性总是错综纠结,往往是庄重与诙谐、真挚与荒唐被弄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致相互错位。《高考,家长手记》通篇无一事不好笑,却又无一事不感人,亲情与荒唐实是难解难分,呜呼!可怜天下父母心。
行笔至此,忽焉语塞,唯拍案大呼:好下酒物。
韩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