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旌大吼着嘲讽书生，我知以他的身子，任何大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害了他，赶忙上去扶住，此刻也顾不得之前的别扭误会了。
“查！都有哪些人进过暗廊，全部给我揪出来。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干净的人！”
“是！”孟良接过号令，也就不再畏首畏尾，既然伏旌不怕坏了太学名称，他曾经连巫医世家都敢端，还有什么是他不敢惹的？转身领命而去。
“伏旌……”
“我没事！”
“若是查出太学中人都知道那处……”我思量着，在伏旌面前傻傻地将疑问抖露了出来。若是这样，又该怎么办呢？
伏旌默然不语，突然沉思。愤怒过后，他也不得不面对这样最糟糕的情况。而这样的结果，是整个鬼秦承受不起的，届时三国群起而攻之，鬼秦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我像从前一样安慰他，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俨然他是一个孩子。
可是有些误会依然没有解开，我纵然已经随侍在他身边，心里还是存着一个疙瘩。我明确地知道自己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解开它，却任由它越长越大……
在宫中尚未安顿下来，丸子传话说怀山与父亲要见我，就在珀玉墨韵斋的对面林间。才知道他们已经入宫多时，而宫中刷茬一事都进行过半了。
此时伏旌已经冷静下来无事，我赶忙收拾停当向墨韵斋的方向而去。
“如之，你来了？”正在走着，突然听到珀玉唤我。我住下脚，她正在另一支小径旁站着。冬日无花，涩风甚至有些清冷，不知她在欣赏什么。
“咦！你在这里？”
“这里离墨韵斋不远。”她似乎是在解释，堵住我的疑问。
“只是你平日难得出门的。”
“如之！”正与珀玉玩笑着，怀山的声音亦响了起来，带着欢喜。迎风向我走来，他的方向正犹豫珀玉相对。
“大哥。”我尝试着像往常一样叫他“大个儿”，出口却失了从前的亲切。他不在意地邀我，才发现那个美艳的女子站在对侧。是他们之前也见过的那个同样的位置，就如同珀玉本就等在哪里一般。
“原来你不是来找我呢！”珀玉嗔怪着，竟是埋怨起我来。
“行了好姐姐，我也是才回来，父兄在前催得急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去与你细话吗？”
“这位，是你大哥？”似是意指怀山。
我看看怀山，漠然地点点头。虽不算是亲生的哥哥，但毕竟一起生活了数年，那声大个儿，如今也算是大哥吧。
“既然你忙着，便先去吧！我不打扰了。”珀玉回着，转身准备离开，谁也未曾料到怀山竟会说话。
他伸出手做挽留：“既是如之的好友，同去林中坐坐吧！”
我惊愕地看着怀山，这个在我眼中一直是榆木脑袋，认死理的姚怀山，竟然堂而皇之的邀请伏旌的夫人！难道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为什么？他们之间应是不相识的吧。
珀玉显然也很惊愕，我看出她的犹豫，但向来慧智的她不会出错。“谢谢好意。”珀玉宛然一笑，迈着她的细步离开了，我听出她的惋惜。
尽管心里是这样渴望走近，她还是选择了远离。边珀玉这样谨慎的性子，怎么会轻易越出雷池一步？只是怀山，依然呆呆地看着那个离开的倩影，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走吧！”看出二人之间的异常，我不提起他们的互动，径直走到了前面。怀山向来是一个偏执的人，被拒绝又好面子的他，必然没有什么好心情了。我也就不再理会他。
“父亲，如之来了。”远远地自报姓名，我高兴地冲进屋内。
“如之！”他佝偻着身子走出门来，看到从前还傻傻不通世事的姑娘，如今已经亭亭玉立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不由得感慨。
我才注意到父亲的老态，不过数月的时间，他就像突然进入了寒冬的老树，往日的挺拔巍峨已经完全看不见踪影，一丝风刮过那样不经意的时间，就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气。
“您老得这样快。”
“年纪大了总是要老的。”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涌出，想到为皇姥系上红绳的情景，实在不敢想象父亲也一动不动地躺进棺材，那时自己又该怎么面对。在这世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是对我最好的人。
“如之别哭，来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进来进来。”他反倒安慰起我来，像小时候一样，如果哭了就用好吃的堵住我的泪水。我紧紧跟住他的脚步，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丢了年迈的他。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大概就是欢喜地迎来与悲痛地送往的过程吧！尽无奈的心酸。他们给我们美好，而痛苦却依然存在。真正能陪伴我们走完一世的，是同龄的伴侣，不是父母，亦不是子女。
我突然意识到在尽孝之外，还应该做些什么，而要做的那事，关乎伏旌。
他颓唐地斜靠在座椅上，低低地感叹：“我老了，你长大了，要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已经不会再为你做决定了。”
我突然泪如泉涌，虽然知道自己是鬼帝的孩子，知道我与他只有一生的缘分，也不得不感叹一生的缘分就这样短暂。还好我并没有看见他的死魂，我们还有时间可以陪伴。
想到死魂，那个厚重的符号，如今还盘旋在伏旌的头顶。
“走吧，孩子。看到你是好好的就行了。”父亲朝我挥了挥手，“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受委屈了就回家来哭。”
我含笑点点头，慢慢退出，父母所给予我们的，是任何亲密的人都给不了的慈爱与包容。
“父亲保重。”而我不能侍奉在他的身边，所能做的也只是这样无关痛痒的关心，什么用也没有。
他笑着对我点点头，还是挥手让我离开。“我还没到不能照顾自己的时候，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