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纪衍前脚刚离开,羲和后脚便钻出了后门,谁知才掩上门,就被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了嘴,羲和拼命想要挣脱,奈何来人气力极大,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羲和拖上了马车。
那人将羲和手脚绑了,又拿了块绢布塞到羲和嘴里,这才放心地坐下。马车行驶过程中,羲和反正动弹不得,便上下打量那人,但那人面目生疏,并不是羲和曾经见过的人。
许是被羲和盯得不自在,那人别开脸道:“姑娘委屈一会儿,不绑着你怕你跳车跑了。”
羲和听他说话十分客气,不像会伤害自己的,便可怜巴巴地示意他将自己口中的绢布拿掉。
那人迟疑了一下,又掀起车帘一角扫视了一圈,这才同意。绢布刚拿出来,羲和就迫不及待地问:“你要绑我去哪儿?”
“姑娘放心,在下绝不会伤害姑娘的,至于去哪儿,姑娘到了自然就晓得。”
羲和好奇心重得很,又看他不像穷凶极恶之人,便断了喊救命的念头,只继续问道:“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姑娘当然不认识在下,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谁的命?”
“姑娘就别问了,一会儿便都知晓了。”
羲和一看问不出个所以然,觉得无趣,索性靠着车壁打盹。
也不知迷糊了多久,羲和觉得有人在碰自己的脚踝,一激灵便习惯性地抬脚去踢,那人忙按住羲和,羲和这才看清,那人正在给自己松绑。
“要放我走了?”
那人掀开车帘当先跳下马车,对羲和比了个请的手势,道:“到了,姑娘请下车吧。”
一块朱红色的牌匾,上书‘解语阁’。
羲和望着门口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心道:解语解语,这青楼名字还挺风雅的。
羲和正暗自琢磨,那人上前引路道:“走吧。”
周围的人个个向羲和投来异样的眼光,看得羲和十分不自在,禁不住低声问:“大哥,你不会是想把我卖到这儿吧?”
那人憋着笑意道:“我倒是想,你这模样说不准还能选上花魁。”
羲和一听,急道:“要不你把我送回去,我给你钱,肯定不比把我卖了少,你看行么?”
那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才道:“我哪有胆子把你卖到这儿,跟我来吧,我家少爷要见你。”
“你家少爷?”那人却不再答话,带着羲和穿过人群,径直往楼上走。
羲和第一次踏进青楼的门,好奇得很,也不管那人走得快慢,只顾自己打量。
这解语阁布置得精妙绝伦,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虽然都缩小了数倍,但仍可以以假乱真。大堂中间是一个舞台,形如瀑布的薄幕水帘将台子从中隔开,汇入地上的沟渠,蜿蜒盘桓,像山间潺潺流动的小溪,从客人脚下徐徐淌过,虽说是青楼,却洋溢着素淡优雅的气息。
那水帘后头的台子,一位妃色长裙的姑娘正在弹琴,琴声如山间拂风,透过薄幕四溢开来,催绿竹节,催生百花。羲和仔细想看清她的脸,却偏偏不遂人愿,水汽微微飘动,使那姑娘的面容若隐若现,似是而非。
羲和心叹:果然得不到看不清的才是最吸引人的,自己若是个男人,又正好有钱,一定也会舍得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
可惜,羲和既不是男人,又恰好没钱,这样的花烛彩灯,莺歌燕语,只是看个新鲜罢了。
那人见羲和走得慢慢吞吞,又紧催了几句,好好的兴致瞬间被他催没了,羲和只得愤愤地跟着他上了三楼正中央的雅座。
这雅座不同于别的,名唤“竹摇汀沙”,一面正好能俯览整个大堂,另外三面则是由三座廊桥连接,如同江中的一座孤岛。雅座四周都有竹帘隔开,羲和盯得眼睛酸痛,也看不清里头是谁。
那人让羲和在廊桥这头等着,自己走了过去,隔着竹帘道:“少爷,人带来了。”
羲和没听见里面有人答话,但见那人挥手招呼,便也一步一思量地挪了过去。
雅座里头,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背对羲和而坐,手中握着一个青玉酒盏,他透过唯一一面卷起的竹帘,目不转睛地看着下头的台子。而让羲和觉得尴尬的是,他的腿上坐着一个貌美如花,衣着暴露的女子,那女子双臂环搭在男人的肩膀,头部微微低垂,俯在男人的耳际笑意嫣然地说着话。
俩人就像不曾感觉到羲和的存在一般,依旧看着大堂。羲和心想还是等会儿再来吧,这样盯着人家好像在偷窥一样,不太礼貌,想着便轻手轻脚地往后挪去,刚碰到竹帘,就听那人道:“来了就坐下。”
羲和一听那声音,立刻怔住,半晌才转过神来,试探着唤道:“哥?”
那男子这才回头,果然是上官玠不错。
那女子仍旧搂着上官玠的脖子,声如玉珠道:“公子,这位姑娘是?”
上官玠不答话,只将那女子从身上拉起来,道:“你先出去。”
“哦。”那女子听上官玠发话,虽有不愿,却也反驳不得,细步走出了雅座。
待雅座里只剩下二人,羲和才开口问道:“哥,你让我来这儿干嘛?”
“哥?不是说了咱俩没有关系吗?”
“啊?那,那我叫你什么……”
“这儿还不错吧?”上官玠不回答,转移了话题。
羲和实在摸不清上官玠到底要做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接:“挺好的。”
“你不是一直很想来?”
“你,你怎么知道?”
“胡桃说的。”
羲和心里骂道:胡桃这破嘴怎么什么都说,自己一个姑娘家,被人家知道一心想来青楼,别人该怎么想。
羲和正想着下次见到胡桃要好好说说他,却听上官玠道:“一会跟我回梅苑,纪府就别去了。”
“什么?”
上官玠起身走到羲和身前,把玩着酒盏居高临下看着羲和,面上如冬日深潭,泛不起半丝涟漪,冷冷道:“要我再说一遍?”
“我要回纪府。”羲和只怔了片刻,便回了神抬头直视上官玠的眼睛,毫不犹豫道。
上官玠明亮的眸子腾起一层青雾,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恼怒,随即又再次转身面向大堂,一声不吭。
羲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暗自揣摩,半晌却又听上官玠道:“你知道纪衍日日进宫所为何事吗?”
羲和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羲和……”
“哥,你别说了,我要走了。”羲和预感到上官玠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忙插话打断。
上官玠依旧没转身,羲和以为他同意了,便抬腿往外走,才挪两步,听他道:“皇上给纪衍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