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马跑死四匹,才赶在三日之后的日旦时分到达了朔方。
青苑听闻上官玠到来,顿时睡意全无,拽了陆辞聿就往城门去。上官玠一见青苑,顾不得寒暄,张口便问:“羲和呢?”
“她没事,哥你别担心。”
上官玠微微松了口气:“我去看看她。”
青苑理解上官玠的心情,但见夜色四伏,还是劝道:“羲和她早都睡了,明早再见也不迟呀。再说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青苑细说,上官玠也能想象羲和的模样,他实在太了解羲和了,当她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别说冰天雪地,就是刀山火海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这几天她一定很累,上官玠有些心疼。
羲和的住所在城东南,入夜之前刚打扫过的院子此时已经再一次积满了莹雪,踏上去没过脚腕。院中一颗光秃秃的沙枣树在寒风里昂首挺胸,风雪难摧,上官玠静静站在枯树下,任凭风拂雪侵也没有半分离去之意。
他不想打扰羲和休息,可他又想第一时间看见她。
青苑左右劝不动上官玠,不得不先回屋呆着,待到破晓时分,才又匆匆赶去。彼时上官玠身边还立着一人,那人风霜压绿云,雪片满玉楼,显得楚楚惹人怜,竟是刚刚赶来的想容。
青苑与想容互相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青苑正欲敲门叫醒羲和,却听咯噔一声,门闩已被人从里头抽走,门吱呀一声敞开了。
羲和本端了铜盆想去打些热水,却不料刚踏出门槛就见四个人立在院中,一时难掩诧异之色,半晌才反应过来,叫道:“哥……”
羲和的声音里,不仅没有喜悦,反而多了些惊慌,上官玠察觉到这点,笑容凝固在唇角,他疑惑地盯着羲和,一声未答。
羲和面对上官玠询问的神色,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她下意识地咬着下唇,放下铜盆便转身去关身后的门,上官玠注意到她的手指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不祥之感更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阻止了羲和关门的动作。
羲和见状,顾不得多想,伸手抓住了上官玠的手臂。可她哪里是上官玠的对手,上官玠轻轻一甩,羲和往旁边踉跄了几步,上官玠蹙眉横了羲和一眼,推门踏进了屋子。
屋里温暖如春,熏笼里升腾的热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栀子香,闻得人神清气爽。
可是这样的温暖对于上官玠来说,却如寒冬里的一泼凉水,迎头浇来。
他半眯着眼盯着内室。纪衍刚把外袍搭在肩上,一回头就碰到上官玠冰凉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一个恨意浓浓,一个笑意淡淡。
寒风灌进屋子,带走一室暖意,原本已经泛白的天空突然变得有些阴沉,羲和暗叹一口气:这可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羲和垂头走到上官玠身边,扯扯他的袖子道:“哥,你听我解释……”
上官玠怒火攻心,伸出左手掐住羲和的脖子,将她抵到墙上,一字一句道:“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羲和被勒得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更别说解释了。纪衍见状,剑眉倒竖,随手拿了身边的瓷碟扔向上官玠,瓷碟不偏不倚,径直向上官玠左手手腕飞去。
上官玠不得不松开羲和,瓷碟从二人中间的空隙掠过,砸在墙上,碎得连块大的碎片也没有。
纪衍见上官玠离羲和太近,生怕他再伤害羲和,手上一刻没停,黑色错金腰带已脱手而出,直取上官玠脖颈而去。上官玠急忙侧身,在千钧一发之际徒手挽住了腰带。
上官玠的反应确实过于常人,这一袭若换做旁人,此刻怕是已被纪衍扣住了命门。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待想容、青苑和陆辞聿三人走到门口时,看见的只有这尘埃落定的一幕。
不过,三人对里头发生了什么并不在意,他们更惊讶于纪衍的存在。
青苑和陆辞聿并不知道纪衍留宿在羲和这里的事,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会阻止上官玠等在这里,至少青苑会。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青苑瞪了羲和一眼,便转向上官玠道:“哥,一定有什么误会,咱们先听听羲和的解释好不好?”
“解释?”上官玠背对着羲和,羲和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见他异常冰冷的声音:“还需要吗?”
是呀,还需要吗?青苑瞟了一眼衣衫不整的纪衍,哑口无言。
羲和脸涨得通红,急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将军并无,并无……”
“并无苟且之事。”纪衍见羲和说不出口,接话道。
上官玠闻言更是气恼,一使力,原本就紧绷的腰带从中断作两截,他将手上半截扔到地上,冷哼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哥,你相信我,我们真的没有……”羲和理亏,说话也没有了底气。
上官玠转身,抬起羲和的下巴,问:“相信你?我还要怎样相信你?我上官玠自问从未做过任何对不住你的事,可你呢?”
“是我不好,这次是我不好。哥,我跟你回去,是打是罚,凭你处置。”
“回去……”上官玠放开羲和,沉吟了半晌,方道:“不必了,上官家的门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哥……”
上官玠充耳不闻,自顾从怀中掏出那张庚帖,点点将它撕成碎片。羲和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上官玠手一扬,纸片洒向半空,落在羲和的发上、肩上、身上,像极了草原上纷扬的雪花,可是,那雪花之后是相见,这纸屑之下却是离别。
羲和呆呆地望着上官玠,任凭纸屑擦过她的眼睫,她也目不转睛。上官玠同样凝视着羲和,他的心如刀割,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抱抱眼前的人,这个差点成为他妻子的人,这个让他百转千回的人。
可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男人的尊严,也无法轻易原谅最爱的人的背叛。
上官玠转身离去,他的快马踏过银装素裹的早晨,惊醒梦游华胥的城池,可是他却没有回头,他害怕自己会后悔,会留恋,为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