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着梅苑的大门,目不转睛的盯着外头。胡桃陪在她身边,一个劲儿地劝说:“回屋去等吧,天冷了,怪冻人的。”
胡桃这么一说,羲和才觉得凉飕飕的。她紧了紧披风,仍旧保持着原样不动弹。胡桃还想催两句,却听有蹄声达达而近,不消片刻便有一辆棕马青盖的马车行到门前。
羲和瞬间嘴角上扬,眉目弯曲如明月悬钩,不等马车停稳便迎了上去。
上官玠还未来得及起身,就有一个脑袋探进车来。羲和掀帘钻进马车,逮着上官玠便问:“怎么样怎么样?陆家说了什么?”
羲和这急性子从小至今就没改过,上官玠无奈地敲敲羲和的额头,反执了她的手下了车,边往回走边道:“我的大小姐,能不能容我喘口气再说?”
“哎呀哥,你先说一点嘛……”
“好好好。”羲和一撒娇,上官玠便束手无策,只能忍着口干舌燥说道:“陆老夫人对青苑倒是很满意,还非要留青苑在陆府住几日,我便没带青苑回来。”
“陆老将军呢?”
“陆契倒是刁难了我们一下,不过好在早有准备,倒也没让陆家低看一等。”
羲和听罢,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笑道:“哥,还是你最可靠。”
上官玠微哂:“若不是陆令戈有意与我共商,陆契对这门亲事又怎会如此轻易首肯?你也不是没听过,陆契那孤高的性子和暴躁的臭脾气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摆平的。”
陆令戈是陆家长子,陆辞聿的大哥。按理说陆氏一门代代武将,陆令戈也不会逊色,可惜恰恰相反,他厌恶兵事,一心言商,陆契为此曾气得半死。好在陆辞聿不负所望,一战拜将,继续光耀着陆家门楣,陆契才不再勉强陆令戈从军,而是松了口同意他从商。
陆令戈对于从商自有热情,可是却没有经验。陆家夫妇怕他吃亏,一直在为他想法子、找路子。上官玠的到来,无疑为陆家解决了这个让人费神的问题。
巷陌市井口口谣唱:商贾有二甲,南北各一家。北地陈公坐,南筹上官拔。陆契虽说操戈一生,却也明白,能追随咸阳陈家或者会稽上官家对于商人来说是多大的幸运。只是上官夫妇不幸遇难,留下一个独子又太过年轻,总让人觉得难挑大梁。
正因如此,陆契初见上官玠时,话锋犀利如投芒刺逼身,想以此来窥见上官玠的性格与能力。好在上官玠应变之才非同一般,又喜怒不形于色,便给了陆契一颗不小的定心丸。这般超乎同龄人的沉稳睿智彻底打消了不信任感,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陆契放心将陆令戈托付给了上官玠。
羲和歪头想了想,问:“那这不等于将青苑卖了吗?”
上官玠横了羲和一眼:“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得这么难听。这哪是卖了,我只是给了青苑一份不同于寻常的嫁妆。陆令戈只要跟着我,青苑在陆家的日子就好过得多。”
羲和不是很赞同上官玠的话:“我觉得陆将军是个靠得住的人,只要阿苑进了门,他便不会亏待她。”
“羲和,不要把凡事想得太简单,人心远比你认为的要复杂得多,防范于未然没什么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上官先生。”羲和懒得听上官玠说教,推着他进屋坐下,给他倒了茶水解渴。
一杯茶还未饮毕,便有事催着上官玠解决。上官玠本想偷一天懒陪陪羲和,奈何当务之急不容延后,只能不悦地离开了。
这下羲和又无聊了,拽着胡桃在梅苑里四处乱逛。天色渐黯,羲和却不想回微雨楼休息,以前有青苑在,不觉无聊,这回青苑有了归宿,自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羲和在月华池边捡了块石板坐下,百无聊赖地拿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胡桃蹲在旁边,见羲和怏怏不乐,问道:“很无聊?”
羲和点点头。胡桃又道:“那我带你去个地方,敢不敢?”
羲和立时亢奋,道:“有什么不敢的?走走走。”
只听说过女人的脸变得比天快,胡桃这回算是真正见识了。又道:“还有,你得答应我,这事儿绝对不让少爷知道。”
“哥要是知道会怎样?”羲和有点好奇。
胡桃以手作刀,在自己的脖侧抹了一把,低声道:“少爷会把我大卸八块的。”
羲和脑子一转,便大致猜到了胡桃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果然,胡桃又嘱咐了一句:“回去换身衣服,我在北侧门等你。记住,用你最拿手的,女扮男装。”
羲和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挑眉笑问:“看不出你还去过风尘之地呢。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你又胡思乱想。”胡桃皱鼻,单手抚额,叹道:“我至今连风尘之地的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有机会一定得去看看,不过不是这次。你就先别问了,快去换衣服,给你半柱香时间,要是没到北侧门,我就不带你去了。”
闻言,羲和便住了嘴,匆匆往镜水楼去了。
镜水楼是上官玠的居室,与微雨楼毗邻而坐。羲和之所以没回微雨楼,是因为自西北大漠回来以后,她那些量身定做的男装都被上官玠扔了,这会儿只能上镜水楼寻摸一件上官玠的衣袍穿。
正是午休时刻,丫鬟们趁着上官玠不在,都偷懒小憩去了。羲和转进上官玠的卧房,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才找到一袭绀青色长袍。这长袍是上官玠十五岁生辰那年,羲和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珍藏在身边。
羲和提着袍子比划了一下,不算很合身,上官玠十五岁那年的个头已经比十七岁的羲和高出了许多,不过没办法了,半柱香的时间上哪里去找合身的袍子?先将就着穿吧。
羲和赶到北侧门的时候,半柱香的时间刚过,胡桃见着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责备,却是嫌弃:“这袍子被你穿得真丑。”
羲和横他一眼,道:“你就是羡慕。这一路过来,不晓得多少女孩子挪不开眼睛呢。”
“那是因为她们没见过比你更丑的男人。”
羲和向来认为自己女扮男装的模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被胡桃这么一打击,有点沮丧,便不想多说,催着胡桃往该去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