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回到山洞的时候,纪衍正好转醒。他投向羲和的眼神有些异样,羲和疑惑道:“将军,你还好吧?”
纪衍并未立刻回答羲和,而是一一谢过众人后,才转向羲和:“我想跟你单独聊几句。”
羲和见纪衍不便行走,转身对上官玠哀求道:“哥……”
上官玠目不转睛地盯着羲和看了半晌,才对其他三人挥挥手:“走,出去。”
目送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纪衍苍白的脸上才扬起笑意,虽说仍显得虚弱无力,但对于担惊受怕了两三天的羲和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将军,你受伤太重,现在又不能出去,再歇会儿吧。”羲和伸手欲扶纪衍躺下,却被纪衍捉住手指,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尴尬。
纪衍见到这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熟悉的情景,心情大好,笑道:“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啊……”
“还想瞒我多久?”原来看似昏迷的纪衍,意识竟无比清晰,他期待地看着羲和:“这是你亲口许诺的,我醒了,你就告诉我一切。”
面对纪衍灼灼目光,羲和的理智又一次被感情替代,在经过数番内心挣扎后,羲和还是决定坦白:“将军,你知道吗,十年前你救我的那天,我成了孤儿……”
开了头,羲和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事实上,她只知道爹爹下了大狱,然后顺叔就带着自己逃命了,中间发生的事情和那些细枝末节,她这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小姐并不清楚。
羲和有些抱歉道:“我不知道怎样跟你叙述。不过将军应该知道前光禄大夫顾远之吧?就是你家现在府邸之前的主人。”
“嗯,知道……”
“他是我父亲。”
纪衍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扯着了伤口,眉头微微蹙了蹙。待沉默了良久,才道:“这就是之前你不肯与我相认的原因?”
羲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将军,我可是朝廷钦犯,哪敢与你相认?”
“你怕我揭发你?”
羲和摇摇头:“不。我怕连累你。”复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而且,我也不想死。”
“上战场的时候,可没见你怕死过。”
“在战场上算死得其所,不像呆在京城,不明不白就背上个叛臣贼子的罪名。”
语气云淡风轻,纪衍听来却更觉得沉重:“我明白你的苦衷,可是你想没想过,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会认得你?又或者,皇上已经不打算追究下去了?”
为了将她留在身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实在经不起推敲。皇上的脾性纪衍比谁都了解,宽容的时候无比宽容,可若是超过了他的底限,那么便可以六亲不认。加上最近出了个元老叛国的事儿,皇上的性子较过去也变得越发多疑了。
羲和瞧见纪衍目光中流转的波光,笑道:“将军是明白人,应该晓得这些话不过自我安慰罢了。”
“那么羲和,若是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你瞒过所有人,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纪衍从不会风花雪月,向来有话直说,开门见山。
“将军说笑了,世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无意连累任何人。”羲和想起母亲叮嘱自己远离京城时候的模样,有些怅然,接着道:“何况,我实在不想与皇室中人有半分瓜葛。”
“羲和,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不该揪着不放。”
“我若当真是个揪着不放的人,那一定不是今天这般样子,我没有仇恨任何人,我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
无论纪衍怎样说,羲和都不肯动摇分毫,他无奈道:“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会接受我?”
“如果将军只是个普通人……”
“羲和……”纪衍无奈地打断道:“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
羲和假作无谓耸耸肩,瞒泪笑道:“我知道啊。将军,你我身份天差地别,本就没有可能。今日能跟你说这些,已经了却了羲和数十年的心愿。将军,再说句心里话,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别无选择,等到楼兰大捷之日,就是羲和离开之时。”
明媚的阳光穿枝破叶而来,纪衍无力地垂下胳膊,斜靠着洞壁,目不转睛地看着入口处密集的光斑,苦笑:“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感觉到厌恶。羲和,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你要记住,我仍然会等你。你若有一日回心转意,我随时都在你找得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