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欢歌笑语,声音响彻黄河两岸,淹没了对岸的风吹草动。
黑夜渐褪,晨曦初破云。众人这才看见河边停了许多船只,有的像用过许久的,有的像新赶制的,每个船的船头都有一名渔夫打扮的人端正立着,雾气和水气凝结在河上方,看不清对面是什么情况。
正猜测云云,就见陆辞聿几人走出中军帐,其中唯独没有纪衍。
李云山面色严肃,挥手朗声道:“全体集合,振威、建武二营即刻收拾装备马匹,准备渡河,待两营渡河完毕,广武营即刻押送粮草跟上,广威营留守黄河,不可掉以轻心,让匈奴人有机可趁。”
“是。”
军令连着军令,竟连半刻的喘息时间也没有。好在大伙儿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匆忙中倒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按照命令,羲和所在的建武营当先渡河,那船十分大,容得下百人有多,不过由于要牵马,一船之上便是五十人带五十匹马,船夫是从周边地方雇来的,对黄河水性十分了解,船行得相当稳当。
行至一半,羲和就听身侧的队友在自言自语:“完了,这肯定是强行渡河了,大概是要让咱们先去挡住匈奴人的攻击,好让后头的人能借着机会靠岸,这是人肉战啊,难怪昨日让咱们好吃好喝的,这把死定了,死定了……”
羲和不悦地呵斥了一声:“你别胡说。”
“我哪是胡说,咱这样渡河过去,你说匈奴人能让咱们上得了岸吗?匈奴人又善箭术,哎……”
羲和被他说得后背发凉,却仍旧不相信纪衍会采取这种玩命的办法,道:“我觉得将军不会拿这么多人的命开玩笑的,肯定是有了办法才让咱们渡河的,你要害怕就低着点头,兴许匈奴人的箭射不到你身上。”
未知永远都是最让人恐惧的,一分一秒都如烈火焚身。一头是信任,另一头是死亡,搅和在心头的滋味真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羲和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挺直背脊,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相信纪衍,要相信。
船离岸更近了些,对岸的情形已经模糊映入眼帘。一个个戎装戎甲立于马上的战士,连成一壁坚不可摧的人墙。大伙儿心下都明了,走到这一步已是骑虎难下,除了挺直身板,视死如归,再无退路。
谁也没想过,白茫茫的雾气那头,会是另一番柳暗花明的景象。人就是如此,只有在绝望中看见希望,才会明白生命有多重要。对岸威风凛凛地立着上百骑高俊雄壮的战马,马背上跨着上百名英姿飒爽的军人,甲色尽玄,赫然便是镇军营的人骑。船上的士兵们眼前一亮,低声欢呼,无不感激新生。
待第一批人整队上了岸,船夫又摇着船往回去了。大约两个时辰过去,两营接近三万人的军队便在岸边聚集,整装待发。
炽热的太阳焦烤着大地,远处尘土飞扬,一小队骑兵自姑威方向奔至,打头的正是纪衍。他眼眶红肿,目光却如玛瑙般熠熠生辉:“将士们,姑威已下,余下三城,我军必须趁敌军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我问你们,有没有信心赢?”
“有。”大伙儿虽不知道姑威是怎么拿下的,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振奋军心的消息。
“很好,现在听我命令。陆校尉带振威营北上,不择手段势必夺回居延泽。李校尉带建武营快袭张掖,张掖城中有我们的人,你们到了鸣响号角,自会来人助你们一臂之力。我带镇军营从焉支山伏击休屠王部,扫清我军前行的障碍,断了敌人反咬的机会。”
“是。”
纪衍又嘱咐陆辞聿道:“季宁,居延泽至关重要,我会为你扫清居延以南的障碍,余下的便全权托付于你了,别让我失望。”陆辞聿的眼里没有了以往的嬉笑散漫,神情凝重地点点头,纪衍挥手让他带着万数兵马去了。
随后赶到的童桓上到近前询问:“将军,粮草押送,往哪边去?”
“童桓,你带一半人马和粮草速速跟上季宁,切记途中不可停留太久,这次是急行军,慢了恐怕会生出不必要的变数,”说完对身边一人道:“赵烨,你进镇军营之前押送过粮草,这余下的半数你去看着,跟着建武营往张掖去,途中不可大意。”
李云山听纪衍将粮草分为两路,诧异道:“那将军你呢?”
“我这头会速战速决,无需粮草跟随。不过昨日一战,损失了些兵马,还有一些驻守在了姑威,眼下只有六百人左右可用,你去军中给我挑三四百个能干的将士。”说完又加重语气强调道:“要靠得住的。”
李云山应了便回头来挑人。他向来对军中各项事务都很上心,所以挑选可靠能干之人并没花费多少时间。走到羲和这一队时,李云山对周珏说:“你们队向来都是练得最苦的,我也信得过你,这次你们就随将军一起吧。”又专门指了指羲和和青苑道:“他俩就算了。”
羲和好不容易盼得这样的机会,哪肯轻易罢休,忙对周珏使眼色,周珏向来护短,求情道:“他俩近身不行,不过骑术和箭术都不错。尤其是箭术,在我们队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就让他们跟着我吧,我会看好他们的。”李云山向来看重周珏,见他开口,也不愿拂意,点头答允了。
纪衍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李云山挑来的兵虽不如镇军营的精兵看着精神,却也差强人意,反正这个当口也没得选,将就着用吧。纪衍打马跃出,当先带头往焉支山方向去了。走了一段,又想起一事,回头对李云山道:“切记降者不杀,攻下张掖后定要给我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