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彤夏,金秋银冬,反复交替。
光阴荏苒,转眼两年已去。
又是一番橘黄叶落时。羲和坐在山头,小五趴在她身边,晃动爪子无聊地拨弄着枯叶,不时抬头打个哈欠。
它早就厌烦了天天陪着羲和的生活,可是没法子,万俟曜的命令,它又不能不遵从,否则连饭都吃不上。
不过要说是陪,不如说是监视,因为就连晚上睡觉,小五也守在羲和的床榻边,寸步不离。
偶尔能出山去玩玩,身边要么有万俟朔跟着,要么有万俟曜亲自看着,总之就是不给羲和任何机会去找纪衍。
要说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羲和将依娜陷害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万俟曜。
万俟曜恼怒之后细细一想,且不说此事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也拿依娜无可奈何,她毕竟是楼兰国的公主,皇帝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平民,而得罪这个好盟友,最终不还是得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明白了这个道理,万俟曜就不能眼睁睁看着羲和往火坑里跳。他决定要拉羲和一把,而拉羲和的方式就是不让她再跟纪衍见面,然后找个安稳人家过安稳日子,至少强过遭人算计,受人迫害。
起初羲和还反抗一下,时间长了,也就懒得理会了,不见面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唯独嫁人一事,羲和是从来没考虑过的,由得他们去瞎折腾,反正她总有理由拒绝。
说来也好笑,万俟曜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给羲和拉的第一条红线,就是万俟朔。
可惜,羲和与万俟朔左右擦不出火花,他嫌她话多,叽里呱啦躁得慌;她嫌他话少,问百句,回不上五句。这桩让万俟食夫妻期待了好久的亲事,就此作罢。
之后万俟朔便跟随万俟曜,一起投入到为羲和做媒这一他们认为十分紧要的事情之中,可道是尽心尽力想要把羲和嫁出去。
不过说来也怪,最近这一个月,兄弟二人似乎消停了很多,也没给羲和安排什么相亲,只是老找借口不让羲和出山。羲和也懒得多问,呆着总比瞎折腾的好。
羲和正与小五大眼瞪小眼,山中突然起了风,卷得天上的云如同热锅里的水,咕咚咕咚直翻腾。羲和抬头看了一眼,对小五说:“好像要下雨了,咱们回家吧。”
“呜……”小五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当先往山下走去。
刚回到院中,雨便嘀嗒坠落,起初还如琼浆玉液自青壶中潺潺流出,转瞬之间就化作千军万马于山谷外踏尘而来。
羲和被这雨声扰得倦意上涌,打着哈欠正准备回屋,经过万俟曜的房门口,却听里头有人在小声交谈。
羲和立着耳朵听了一下,是万俟朔的声音。他已经快半月没回来了,这会儿俩人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难道又给自己找到了相亲人选?羲和好奇心膨胀,贴着窗户,屏息静听起来。
“信做好了吗?这可是三丫头每个月最期待的东西。”这是万俟曜的声音。
“做好了。”万俟朔语气中似有不忍:“咱们真的要一直瞒着三丫头吗?”
“不然怎么办?她若晓得苏青苑出事,定是拼了命也要出去的,现在京城这么乱,我可不希望她去蹚这趟浑水。”
“也对。”
青苑出事了?
羲和脑袋嗡一声就懵了,僵在原地半天也没回过神,直到小五在身边嚎了两声,这才惊动了屋里的人。
万俟曜打开门看见羲和,显然也乱了手脚,良久,才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三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扶旴哥哥,青苑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
羲和一把抓住万俟曜的衣领,急道:“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青苑不是每个月都给我写信了吗?你说啊,快说……”
万俟曜求助般地看了万俟朔一眼,后者只是无奈地摊摊手。看来是真的瞒不下去了,万俟曜抿了抿嘴,才道:“其实,这两年青苑写给你的信,都是我和始苏伪造的。”
“为什么?”
“两年前我和始苏听了你的,去到陆府找青苑,可是,陆府的人却告诉我们没有这个人。”
羲和皱眉:“不可能,青苑那时候已经是陆府的准少夫人了。”
“我们去的时候陆府确实已经有了准少夫人,可是并不是青苑,而是大鸿胪的千金李妍颖。”
“不可能的,你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我与始苏前前后后去了五次,结果都一样,我们怕你想不开,才模仿青苑的笔迹伪造了书信。”
“那青苑呢,青苑去哪儿了?”羲和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我们在京城无亲无故,打听了许久也没有打听到青苑的下落。”万俟曜语气里尽是愧疚。
羲和想也没想,返身就往外跑:“我去找她。”
万俟曜急忙拉住羲和:“不行,你不能去,至少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
“哎哟你就别问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俩陪你一块儿找。”
“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羲和急道:“你们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好好,这事始苏比我清楚,让他告诉你吧。”
万俟朔本来就不善言辞,想了半天只憋出短短几个字:“韩家完了,京城一片混乱。”
“完了?”羲和诧异道:“去年秋天大将军不是还带兵迎战左谷蠡王,取得胜利,封了大司马大将军吗?”
“大概一个月以前吧,韩皇后毒害徹皇子,事情败露,皇帝下旨废除后位,打入了冷宫。”
“然后呢?总不至于因为这个,皇上就灭了韩氏一族吧?”羲和急问道。
“当然不会只因为这个,不过事情总是脉脉相扣,皇帝怀疑韩家集体策划了这起事件,要求彻查大将军府,果然,查出了一些足以使韩家灭门的东西。”
“什么东西?”
“韩府里搜出了大将军和匈奴左谷蠡王赫连籍的来往书信。”
“啊……”羲和不敢置信:“就算真有来往,大将军也不可能糊涂到留下书信啊。”
“刚出事那会儿,很多人都跟你一个想法。可是后来,大家伙都无话可说了,因为那些笔迹印章经过一级一级核对,无一不是铁证如山。再说你也知道,这些年大将军和赫连籍交战数次,无论是胜是负,每次都让赫连籍逃脱,这说明什么?”
不在权力的中心,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是什么。羲和不过就是个一般人,哪里能判断出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欲加之罪,只能继续问道:“既然是彻查,不可能只挖出这一件事,还有别的罪名吗?”
“有,虽然都不及这一条,但是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二十三条之多,这回韩家真是栽了。”
“恐怕那些陈年的老事,也没少翻出来吧。”
“可不是嘛,就连十多年前的事也查了个遍。皇后嫁给皇上之前,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这次也跟着遭了殃,说是皇后曾与之私会,又多加了个不守妇道,惑乱宫闱的罪名。”
“青梅竹马的恋人?怎么没听说过?”
“韩家是什么背景,要想瞒着点事,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羲和叹气。韩家的关系盘根错节,这一倒不知还要连累多少人。
“韩家现在的情况肯定很糟糕吧?”
“太后急火攻心,在事发第二日就驾崩了,皇后也于三天前在冷宫里服毒身亡了,其他人都尚在关押。”
“那徵儿呢?徵儿没事吧?”
万俟曜对景程徵的感情与羲和一样,他宽慰羲和道:“皇上的意思是,大皇子本就是故宸妃所出,仅仅是养在皇后膝下,这两年又一直在朔方,不曾回过朝,这些事祸不及他,不打算将他牵扯进来。”
羲和松了口气,这才彻底明白纪衍所谓的“明贬暗护”四个字的意思。
“扶旴哥哥,将军现在可在京城?”
“嗯,皇上派了窦将军和李将军前往朔方,纪将军在半月前已经带着大皇子回了京。”
“扶旴哥哥,我要去一趟京城,我不相信青苑会这样凭空消失,再乱再危险,我也要找到她。”
万俟曜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也知道羲和此番的决心,所以并没有阻止,而是说:“你的心情我明白,走吧,我陪你去。”
“不用,外头正乱,你别去惹一身骚。”
万俟曜充耳不闻,立刻动手开始收拾东西,对羲和道:“不是说了有难同当吗?我怎么会扔下你一个人。”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