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幽幽地说:“白皓,你是知道的,我对物质从来都没有像你一样有那么高的要求,我只要你爱我,生活中不再有欺骗,对你来说,在郑州遇见我可能只是你人生中的一次艳遇,你人生中的一次冲动之举,未酬之志,可是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受伤不起。”
白皓抬起头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感伤,我爱你是不用怀疑的事,永远都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好吗?”
他的这种玩笑态度是她不喜欢的,可是她毫无办法,撕破脸又有何意义?也许他是在借用那个前女友的关系,男人用这种手腕,未免让人鄙薄的。她看他洗完澡进来,关了灯,上床,在她脸上身上亲吻着摸索着,她觉得自己毫无反应,她在想刚才他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啊,她闭上眼睛,对做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感,更有一种强烈的要一脚把他踹下床的愿望,但是,作为夏怡然,她知道自己是做不出来的。
十八、轻弹清泪向烟波
翠华回来后,怡然的生活比原先更加忙碌了。一会是徐姐约她,一会翠华给她打电话要聊天,怡然奔波在地位思想角度截然相反的两个女人之间,感触良深。
徐姐有事没事就是那些话,”怡然啊,男人是靠不住的,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爱情?呸!爱情就是几句最不保险的空话,没有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有钱了,哀的就是女人,我们女人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可悲,青春可是一刹那的事,你现在说什么要管好自己的老公,防患于未然呀,最起码要掌握住经济大权,否则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这些话总是让怡然无以言对,脸上不自主地露出一丝苍白宽容而又毫无内容的微笑,在她心里,仍是固执地相信世上一切美好的感情都是真正存在的,徐姐对她的那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还有掏心掏肺的忠告,她感激着,又同情着,又不大认可着,这种表情不由自主地呈现在她的笑容里,让徐姐摇头不已,用手点着她的头:“我看你是朽木不可雕!”
和翠华在一起,同样也时常让她有“哀从中来”之感,翠华说:“怡然姐,有时候我觉得好后怕和那个老狐狸在一起,你要强作欢笑讨他开心,可是,你想想看,那张长着老年斑的脸,那手——我的天,做爱在我心里都改了词,叫作呕!可是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已经二十六七岁了,熬到他死,我也人老珠黄了,到时候还能遇见什么好男人?也许到时候哄你开心的也不过为的是你的钱!难道这一辈子真的不可以找一个年纪相当的,轰轰烈烈地谈场恋爱吗?”怡然看着翠华青春鲜嫩的脸,茫然询问的眼神,无言以对,路都是自己走的,自己选择的,只是女人总是比不得男人,耽误不得,错误不得,一个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在时间的荒野里,没有早一分,没有晚一分,正好遇见对的人——这是多么难的事!
两个不同处境却同样可怜的女人,让怡然心生波澜,什么样的女人是幸福的?怎样做才能维护一个女人的幸福?怎样做才能维持一个相对美满的婚姻?她似乎心有所悟,同时又有点茫然无绪。
到年底的时候,白皓的生意似乎渐人佳境,给怡然筹划着要换什么样的车,重新买套什么房子之类的事。脸上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还有更加武断的语言语气,较往日更甚。隔三差五也常会带朋友来家吃饭,这个时候,怡然忙得像个扑扑棱棱的鸽子,穿梭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穿着做饭的围裙,头发挽起来,立在他们饭桌前,笑着问:咸淡怎样?还可口吗?再来个甜汤吧!眼睛还是一弯月亮,盛着浅浅的让人感到亲近的笑意,那样恬静,柔顺,还有一种小女人的羞怯,周身是一种素淡之气,而在这素淡里另藏有一种风情。白皓的朋友们不免常对着他流露出羡嫉之色:白兄,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呀,娶到这样一个娇俏贤惠的老婆!白皓此时的心里是惬意的,一个漂亮而温顺的老婆,既让人放心,又拿得出手,还可以作为男人高谈阔论的背景……
有一次,刚好白皓的母亲来住,大家吃饱喝足,一定要拉怡然一起去唱歌,怡然看到白皓的眼神里并无阻挡之意,也就同意了。她自从生完孩子,也难得出来玩过,一时高兴,在旁人的鼓动下尽情地多唱了几首,又有白皓的朋友接二连三地请她跳舞,着实有种发自内心的开心,脸上的笑意难免就盈盈欲溢。回家的路上,突然意识到今晚白皓啤酒喝得稍多些,就问:“你喝那么多酒,开车怎样?要不我来开?”白皓并不作答,脸上罩着一层寒意,怡然有点忐忑了,也不再说话。见她沉默了,白皓开口说了:“怎么?还没玩够?我看你在男人圈里也是游刃有余呀!看来以后出来应酬要带上你,有交际花的潜力!”怡然脸迈向窗外,不做应答,白皓这边更恼,说:“被我说中心事了?我说呢,有时回家一副强作欢笑的样子,原来是做家庭主妇,委曲着呢。”
怡然转过头,“你说够了没有?我知道你一直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是跟着你自己朋友尚且不行,那么请问你有时晚归身上带着女人的香水味,我该如何?你去会见前女友,我又该如何?”
白皓把方向盘猛地一转,嗤地一声车停在路边,“你去跟踪我了?你就这么不信任你的老公?”
“你可以认为是跟踪,也可以认为是刚好碰见,但是,这是不是事实?”
“我给你说过,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孩子,你怀疑我,就是不对!”
怡然冷笑,“这就是你,自私,固执,狭隘,你的一切都是对的,我不敢稍有违抗,交朋友也受限制,这是我早该知道的事……”
白皓抱着膀,眼直视前方,冷静地截断:“夏怡然,跟着我,你后悔了?”
“没有。因为后悔是丝毫没有作用的,我只想努力把我们的日子过好。”
“哈!还是后悔嘛,看来我在你心里不如你那个性无能的前夫苏易正!是不是现在常通电话呀,”白皓转过头盯着她,“我告诉你,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怡然用牙狠狠地咬着唇,半晌方道“这不如是说你自己,你那样渴望发财的人,为了我放弃那个富家小姐,现在一定后悔得狠是不是?来得及是吗?可以呀,只不过请你把我还放回原位,你认为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吗?失去了工作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地位,更重要的是一个太花心的老公,没有任何安全感——你顾及过我的感受吗?”
“我是后悔,娶了一个二手女人!”
怡然想都没想,低下头抓住他右边的手臂一口咬下去,白皓惊住了,疼的哎吆一声,抽开手,捉住她的手臂向后反剪扭到她背后,怡然眼里的泪滴溜地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一眼不眨地和他冷眼相对,白皓颓然放下她的胳膊,叹气道:“夏怡然,你实际上很倔的。”
怡然把车门打开,走下去,说:“你尽管走你的,我自己会回去。”只听那车轰的一下发动起来,调整好方向,刷的一声蹿了出去。
怡然走在灯火通明的马路上,觉得应该要放声大哭一场,竟然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反而脸上滚了一脸笑意,苦涩的嘲弄的凄切的,一本杂志上写到:男人爱女人的时间从来都不是用一生来计算的,而是用瞬间来计算的。这个瞬间他爱你是真心的,也许到下一个瞬间那种感觉就会从爱变成喜欢,再到另一个瞬间也许那喜欢已演变成淡如水的交情,女人千万不能相信男人从此以后只爱你一个人的话,这一刻,这不是爱,而是占有欲,山盟海誓的时候,对你说一生一世永不变,但科学家早就证实,恋爱的感觉最多三年半,荷尔蒙的关系。你再好怎么着,试试三年半,所有的化学反应都没有了。
怡然又忽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念头,今天晚上真畅快呀,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明天,哦,管他什么明天,明天也许就是她该真正冷静的时候了!她突然想到易正那个短侮我给不了你太炽热的爱,那样太容易被烧成灰烬。我能给你的,只有北纬23度半的温度,不张扬,不浓烈,但却是持久的,不变的温度。她突然就来了种冲动,拿出手机,把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是通的,她的心怦怦作响,里面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喂,请问哪位?怡然很久才说:是我。那边似乎也愣住了,停了一会说:怡然,你过得好吗?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哽咽的一句“嗯”就挂了电话。这个时候,被堵塞的泪腺又疏通了,在脸上肆意地纵横交错。冬天的风声带着凄厉,把马路上的树叶团团卷起,堆积,疏散,一如她的心境。
她听到有短信声,是易正发过来的:你还记得我那次发给你的短信吗?北纬23度半的温度,我想也许我错了,我们婚姻的失败也有很多我的责任,如果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做一个37度的恒温男人,激情男人的肩膀让人依靠的时间太短暂,而淡漠男人的肩膀不够温暖与舒适,37度的恒温男人,他的热情恰到好处,浪漫而不过度矫情,能给女人最盼望最持久的温度。只是,怡然,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希望你真的找到了一个37度的恒温男人,希望你幸福!怡然踉跄地走到路边的一棵树旁,再也止不住,伏在树上号啕大哭起来。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最美好的爱?这世上有没有37度的恒温男人?天长地久的婚姻才是爱情最完美的形式,抑或“金风玉露一相逢”才是爱情最美好的时刻?为什么在婚姻中她的舞步一步趋一步地错下去?
第二天,她没事人似的照常起来做早饭送孩子上学,目送白皓开车出门,昨晚的夫妻反目好像只是一个臆想。她那种安之若素的态度,就连白皓一时也有些怔忡之感。
她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毕业证书,获奖证书,几年前的教师证书,用手轻轻地抚摸擦拭,已经心有所思,徐姐和翠华的生活她坚决是不走的。她不是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她也不应该永远,完全地依附在白皓这棵树上,时间久了,谁都会生厌。她的心突然明镜一般,即便一段感情风调雨顺也难免最后走到淡,可是也许全凭那点淡,才经得起叵测的流年。平淡才是生活的底子,一桩失败的婚姻,其实两个人都有责任,她今年已经三十多岁——她笑了,三十岁以后才明白生活的某些真谛,她是真的很笨呀,可是以后,不会再是了,过几天,她要出去好好地寻份工作,做一个独立的女人,独立的思想,独立的见解,独立的经济,虽然可能又会有争吵,不过她不害怕……啊,一切都会是开始!
也许这会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