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下了一整天了,远处苍山早已披上了银甲,暮色渐浓,天地混沌一片,苍苍茫茫。
这天因大雪封路,官道大路边上的这座客栈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掌柜的在火盆边打着瞌睡,跑堂店小二在火盆上烤一只红薯,飘来阵阵香气。
忽然,屋顶一声响动,店小二起身道,“我去看看”。
店小二身形瘦削,生的一副娃娃面孔,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他上了屋顶,定睛一看,原是雪太大了,屋顶的积雪太厚太重,突然间滑下去了一大块。
小二四下张望,寻得一把扫把,用它推了推屋顶的积雪,大块积雪迅速滑落,屋顶的茅草露了出来。
店小二松了口气,站在屋顶望向远处,苍山暮雪,影影绰绰。正要下来,前方大路出现一个人影,正蹒跚走来,走着走着却扑倒在雪地上。
店小二纵身下来,奔向那个倒在雪地上的人,赶紧将他扶起来。这人正是陆家三公子陆耀霖,原来陆耀霖从密室出来,逃了一天,正赶上天降大雪,路滑难行,一路为防贼人追上,躲躲藏藏,直到傍晚时分才来到他二叔陆镇海所居住的邑州城外。
他又累又饿,感觉自己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马上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远远看着前方有个客栈,他顾不上思考安危,努力向客栈行去,却因体力不支,晕倒在雪地里,恰巧被店小二所救。
陆耀霖脸上有些皮肉伤,身上有些血迹,身体沉沉的,但气息尚在。店小二好不容易把他扶进客栈,高声喊道:“快来帮忙”。
掌柜的和后厨伙计闻声赶来,将这个人扶进客栈,找了个榻让他躺下,掌柜向后厨伙计叫道:“赶紧拿点吃得来,估计是连冻带饿的。”
后厨伙计不一会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帮着小二喂耀霖喝下。耀霖渐渐苏醒,配合着喝了大半碗,这才逐渐回过神来,低声问道:“这是在哪?”。
“这里是邑州城外的宾悦客栈,还有几里路就进城了。”小二回答道,“我是客栈跑堂孙大,这是我们掌柜,你昏倒在大路边,是我们救了你,你好好歇会吧。”
耀霖想要起身拜谢,却被店小二按下,让他好生歇息。
掌柜问起:“小兄弟怎么称呼,是哪里人?”耀霖迟疑了一下道:“我姓杨,叫杨霖,是外省人,想去邑州投奔我叔父。”耀霖不善于撒谎,略有些紧张。
掌柜仔细打量了一番,接着问道“我见你身上有血,伤的重不重,打不打紧?”
耀霖努力欠了欠身,说道“还好,伤得不重,这血,是我父亲的,在来的路上,我们遭遇贼人,他被,被贼人所害,我未能救下他,只是自己躲过一劫。”
掌柜和小二听后也是面色凄然,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但也有山贼流寇,能逃脱已是万幸,掌柜关切地道:“不知你叔父姓氏名谁,我天天去城里采买,认识不少人。”掌柜热心,见耀霖孤苦伶仃,也想帮他找到亲人。
“叔父寻常百姓,掌柜未必认得,他,他在陆氏商行谋生”,耀霖说罢,低头看着手里的碗。
“陆家?”掌柜惊讶地问道,“可是城南陆镇海家?”。
“正是,我叔父……他姓杨,是他家商行的伙计。”耀霖答道。
掌柜暗下脸来,叹道:“唉,我今日一早去城里才知昨夜陆家大火,老爷和夫人,还有位小姐都遇难了,他家管家一大早正在发丧,遣散了仆役,关了商铺,不知道你叔父下落如何?”。
“什么?”耀霖惊得差点跌了碗,他努力定了定神,却仍是有些失声地问到“怎么会?”
“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是家里遭了贼放的火,有人说是仇家上门寻仇,反正陆镇海一家人都没了。”掌柜接着叹了口气。
“掌柜,我要去城里看个究竟,劳烦您给我指个路。”耀霖坐起,满脸担忧,迫切想去查明情形。
掌柜道:“事已至此,已经一天了,你现在身体虚弱,就算是进了城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明天一早我送你进城,今日城门已关,你就歇在我们客栈里吧”。
耀霖神情黯然,放下了粥碗,窘迫地说:“我身上已经没了盘缠,怕是付不起房钱”。
小二接过粥碗,说道:“客官若不嫌弃,我睡的后屋里有地方,炕上宽的很,与我凑合一宿,明日我送你去城中,陪你去打探一下,再从长计议,你看如何?”
“多谢小哥”,耀霖涨红了脸,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感谢的话,也不知明天该怎么办。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落魄,天是冷的,心是冷的,唯有眼前客栈那一盆碳火是热的。
“瞧瞧,净说话了,这红薯都烤焦了。”小二憨憨地笑起来,说着用碳夹子夹起已经烤焦的红薯,“卖相是不行了,但是还能吃,有些烫,我分你一半尝尝。”
夜幕降临,雪依然窸窸窣窣地落着,耀霖躺在客栈后面的炕上,身体疲惫不堪,这几天的痛苦、悲伤、疲惫此时此刻都化做困倦袭来,他需要睡眠来缓解所承受的一切,真希望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梦,慢慢的,他沉沉睡去。
在睡梦中,他看见了陆家大宅在烈火中燃烧,他在火中奔跑,能感受到火焰的炽热,在火中他停不下来,一直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人,正倒在地上,身体已经开始被火吞噬,扶起这个人才看清楚,是他的嫂子舒兰。
耀霖惊骇着看见舒兰的脸一半已经被火烧伤,惨目忍睹。
这时他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仍躺着宾悦客栈后屋的炕上,外面的大雪住了,墙上的小窗透出一丝光亮,天天微微亮起,大概有卯时了,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客栈前门有了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