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城时,陆城诸民已经寝毕起床,开始了新的一纳。早市开门,街边也满是早餐摊。陆降向周围早起的居民致意,身后跟着自己的法相巨人,驮着还没有醒来的红袍少年,以及大概一吸前昏昏睡死过去的陆溟。
回想刚才河边陆溟令人震惊的表现,陆降还是心有余悸,而且不得不感叹自儿子的修道天赋和勤思苦学。他绕起的那个水圈,虽然不是很圆,而且一直在空中颤颤巍巍的上下抖动着,但初境就能用元气控物,就算是第五神城的那为站在黄土之巅建起空中楼阁的城主,估计也不行吧。
看着身后沉睡着的儿子,陆降会心的笑了,如今终是能理解一二为何爷爷当年看到游泳归来的自己,会如此的满眼放光。那条小涧仿佛有什么魔力,赋予了一代又一代的陆家人让人难以置信的天赋,留下了一个个令人回味的故事。
但再看向神人肩头的那个红衣少年,陆降便觉得头疼的很。当他在朝堂上曝出自己翼城墨氏的身份时,其实陆降已经猜到了一二。当他辨认出陆降的身份,又在一次次出手时,红衣的表层下,仿佛有墨水纷飞,这种功法的根本,暴露了他和那位来过陆城的监星官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位为人正派、做事直率的监星官,临死之前,专门嘱托陆降一定要照拂的家人,就一定有这位名叫墨饬的男孩的位子。
通过那次监星记录的眼观耳闻,陆降得以修为快速增长,五年时间,连破两境,再仔细回忆那位墨姓星官那时的种种表现,强健的体魄,尽管困难重重但高高在上的气质,对抗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不能逃离的死亡的大开大合与从容的应对,他大概是能肯定墨家星官是半神族。杨家家宴上,墨饬的招式,更是让陆降确认了墨家是翼城中唯一的那家中落的半神族。细想家里老一辈人所讲解的未能住在神城里的高贵半神的故事,陆降便大致知道,这是当年为了公正断案而被神宫里大人物迫害,乃至放逐的那一支半神族血脉,细细想来,还真是义愤填膺。
陆降心里很难办,一是这孩子确实勤勉,根骨不是很好,但前两个境界都尽自己可能的做到最好,对自己的一招一式也都精益求精,这才有面对杨家小姐时近乎完美的表现,让在座的大修行者也拍手叫好。二是一身正气的监星官的确是人间已然少有了的榜样,他的托付是陆降极想伸张的正义,完成的心愿,但这句没法撤回的遗言也可能会让陆家卷入头上世界的争端之中,从而导致陆家不知多少年的安逸与老实本分付诸东流。陆降想不好到底要如何,更不忍心把自己没做好的烂摊子交到陆溟身上。
进到陆府,有两位陆降叔父辈的供奉在门口迎接,陆降随即叫醒了酣睡的陆溟,收了法相,吩咐两位陆姓供奉带着红袍少年去寻老药师。老先生刚起床不久,早饭也未吃,一头白发乱糟糟的,看到又有事情要忙,就骂骂咧咧的叫着不做不做,一路从内府的后院,嚷嚷到了外府门口,恰好遇到了也是刚醒不久,在父亲身边摇摇晃晃的陆溟。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老先生便被陆溟骂了一顿,当他引领抱着墨饬的两位供奉进了侧房,都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刚起来就大喊大叫,不知道陆府里面不能大声喧哗啊?不知道要尊敬家主啊?家主吩咐的事,不知道有条件要执行,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执行啊?”,声音之大,还真不是刚才老药师的嘀咕能媲美的。
尽管嘴上说着不情愿,老药师调剂身体的手法和对伤势的精准判断还真不是自吹自擂。多年行医,不知医治了多少后三境的老变态,一看到似晕非晕、似睡非睡的墨饬,即刻动手为其梳理经脉,移骨化淤,随后又调配了一大碗的汤药,喂墨饬喝下后,不久,还真就伤去人醒,看的在旁边还极度看不上老药师的陆溟,眼睛瞪得浑圆。
墨饬初醒,伤势显然还没好全,但却执意站起,先是对老药师鞠躬,道:“小人与老先生素未谋面,谢老先生救小人一命,墨饬感激不已,只可惜无以为报。”老药师摆了摆手,笑得甚是开怀。然后又对陆溟鞠躬,道:“之前在杨府,是我过于莽撞,鼠目寸光,多有得罪,还望陆公子海涵。”陆溟本身对这位红衣少年也没什么厌恶,于是也鞠躬回礼,表示原谅。最后,对素未开口的陆降深深鞠躬,道:“家父来此监星,不幸意外突发,嘱托家人,陆家家主为人宽厚热情,做事心思缜密,今后事若有急,请往玄山陆城,寻陆氏降先生,俱告以难,陆先生必然相帮。如今家里的长辈都唯唯诺诺,无人敢为家父求个名正言顺的牌位,因此来拜会陆先生,还望陆先生为墨饬定夺、做主。”
本来,墨饬只是在收到父亲的死讯和这位陆家主的消息后,看着家里长辈的无能,加上点云游四方,有所奇遇的小心思,才决定来拜会自己家族未来的庇护人。待行至天山脚下的九阴涧,恰逢看到镇里最大的宅邸挂起了大红灯笼,又看到了一袭白衣飘飘的陆家主,便跟着一行人进了那家大宅院。杨家主的一席话,让他看到了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正好当着陆家主的面,展示下自己的风采。与杨家小姐过的几招,也许的确暴露了些自己的大道根本和墨家的家族密术,但没有关系,墨饬觉得自己打的豪气冲云天,应该是要被在座的各位所赏识了。这到的确是一战之后的事实。但是很快,更值得被赏识的人物便出现了,自己竟还想和他比试,那只从被人赏识的角度上来看,也应该知道自己打不过啊。于是,最后自己被捶爆,羞愧的不敢见人,更不敢多和陆家主言语,只得装睡,一路在金色神人的肩上,一颠一颠的一路走来,竟然本来没什么的伤势加重,真的晕厥了过去。
醒来之后,也顾不得之前的全盘打算了。脸也丢了,真本事也展示了,陆先生还是不为所动,如此一来,除了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央求,还有什么办法?
这墨饬难得放下心里的城府,以为自己幼稚,但实则难办的却是陆降,心里还暗自琢磨着,却没成想被自己的儿子强了先。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非得跟我一比高下,既然如此啊,还不如就在陆府住下,大不了我认你当个哥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