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溟盯着自己的父亲一面目光呆滞的翻阅着一本本笔记,一面沉思着念叨着“不是,这页不是?这本不是,诶,那它在哪呢?”
方才陆降说已经基本上捋顺了当年他爷爷去世时的场景,刚要开始讲,又忽然停下,“有个东西,一定要给你看,看完了,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说爷爷去世的事不好说清楚了。”然后,陆溟便看到父亲在他的书房兼卧室里的那一排书架里左翻右翻,不知多久。
忽然间,陆溟听到了陆降的惊呼声,紧接着便看到灰头土脸的父亲,拿着一卷泛着点点金光的纸张,奔跑了过来。
“儿子,你看看这个。这是当年我爷爷去世时记录下来的景象。正常来讲,咱们陆家的红白喜事,是不会有此类记录的。那时爷爷在家里养病,一次吃过早饭,只见他居住的院落里异象四起,我堂兄,你应该见过的,就是带着你在藏书楼里读书的那位先生。当时,他就已经是陆家的供奉了,也是爷爷去世那时陆家境界最高的人物。他第一个发现了院里紊乱的元气,就把我们都找了过去,商讨对策。我当时是家主继承人,但年龄尚小,便告诉堂哥万事都依他。于是他便开了藏书楼楼下三层的地库,找出了一张被老祖宗封存在地下的纸张,就是我手里这张,嘿,小子,你别动它,很容易坏的——”
陆降成功被陆溟四处乱摸的手打断了,“爹爹,你不是说这张纸封存了很久么。那它应该是超级厉害的一张纸,怎么就很容易坏了?”
“去去去,放的久才容易坏呢,你小子懂什么。”陆降显然有些不耐烦,这孩子还真如司空说的一般,有些没大没小,“这纸可贵重着呢。我爸爸结婚的时候,那联姻的是第一神城里的大家闺秀,送来的嫁妆那可都是锋兵利器,灵丹妙药,那一堆东西,都是母亲家里忍痛割爱才送过来的,你猜猜怎么着?也只能放在地下一层,那地下三层存放的都是怎样妖魔鬼怪的东西,你有概念了吧?就这张纸,若不是那时候还小,对于什么叫贵重物品、什么叫传家宝真没什么概念,不然你太爷爷从病床上跳起来打死我,我都不会让堂兄拿的。咋,你指什么呢?”
刚说道“你太爷爷从病床上跳起来打死我”,陆溟就动作幅度小小的指着陆降的身后。陆降瞬时毛骨悚然:自从爷爷去世以来,陆府里就有各种传闻,说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总是会在各种时节里出现在陆府的不同角落里,而那位老人的面容和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已经去世了的老家主。陆降自认为世间最大,却一直惧怕自己的爷爷。那更何况是死去了的爷爷呢?当刚听到这种传闻时,独自一人坐在安静还有些黑暗的书房里,陆降总是会出一身的冷汗,后来时间久了,便对这种鬼故事不听不信了,但看到陆溟不安的小手和真挚的眼神,陆降霎时又害怕了起来,声音有些哆哆嗦嗦。“害?我,我瞎说的?你,你太爷爷,爷,怎么会从,病,病床上爬,爬起来?呢?”
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看空无一物的身后,陆降气急败坏了起来,“你个小崽子,真是不把父亲放在眼里是吧。你别跑,我这个当爹的,教训你少了,一直没机会还给你,得,现在机会来了,以前欠你的全还上。”说罢,把那纸卷便往桌上一方,追着陆溟在屋里奔跑。
后来陆溟跑到桌旁,一伸手拿起了那卷纸,假装上气不接下气拿不住东西,那卷泛着点点光芒的纸张在他的小手里颤抖着。陆降这才停下了脚步。“别哟,我的小祖宗。这东西可不能毁了的,毁了我对不起祖宗啊。”陆溟的目的显然达到了,没忍住乐出声来,但随即又恢复了委屈的表情,道:“爹,我不就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怎么就不能给儿子看看呢?”
陆降看自己的儿子没打算轻举妄动,也就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甩了甩手,又坐了下来,道:“你看呗,爹又没拦着你,就是让你小心点,别弄坏了它罢了,何必这样闹呢?”
于是陆溟开开心心地解开了那块小小的封泥,在桌子上铺开了这张心里自然知道其分量的纸张。
纸里是五彩的世界。一座红墙绿瓦的小院落里,缓缓升起黑色的烟雾,烟雾上是金黄色的光芒,和黑雾对着冲撞着,黑、金两色交融的地方,是炸开的火花。随后,刚才看到的画面再一次播放,没有丝毫的不同。
“溟儿,你别惊讶。”陆降不知何时走到了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那段景象的陆溟的身旁。“这种纸啊,最神奇的地方,便是它可以记录下它所面对的一切景象,持有者的实力越强,能记录的时间便越长,细节也越丰富。堂兄已经是当时陆城内的第一高手了,但能截取到纸面上的,也就这些而已。那金色,是爷爷的功法,至于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陆溟认真的看着,忽然间听到父亲的声音停止了,于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想听后面的事,想让父亲继续讲下去。
“关于那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家里一直没有个定论。你堂兄坚持说这是来自神城的那家临门茶楼报复当年失败的行动,刺杀唯一遗留下来的幸存者,于是后来,堂兄即将破七入八时,便去了一趟神城,到的确着了些乡野修士和霸道土豪,打了几场,顺利的破镜,但那家茶楼的人可是一个都没看到。最后没实现愿望,有些失望的回了家。”
陆降停了下来,看着窗外被神城的光芒照亮的藏书楼,若有所思,望着远方有些迷惘的眼神,好像在思念什么人。
“爹。”陆溟放下了手中的画卷,走到父亲身边,道:“接着讲啦。”
“剩下到场的人是几个家里长一辈的叔叔舅舅,他们和爷爷的感情着实一般。作为爷爷的侄子侄女辈,他们都是爷爷哪些被残忍杀害了的兄弟姐妹的后代。爷爷去世了,那曾经的血腥暴力就放到了记忆里,不会再有人知晓,也不再会有人提起。于是,他们就说爷爷是病逝了,领着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我给爷爷办了丧事。后来司空回来了,他说他不相信那小子会这样离开,每年总会出一趟远门,说是要去找一找爷爷,但一直也没有找到。至于我,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爷爷不太可能在那种紊乱的元气中存活,但那种能量更不会凭空产生、凭空消失却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但后来——”陆降欲言又止,“——我不相信只是发生了这些,那时的景象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藏在黑雾里的人。”
“爹。”陆溟忽然间抬起头,直直的望向父亲,仿佛猜到了什么。“这份记录你还给别人看过么?”
“有啊,不少陆府里的老人都看过。但——”
“那司空呢。”陆溟没等父亲把转折后的内容说出来,便打断了他。
“他是目前陆家里实力最强,资历最高的人,也算我和爷爷的半个老师,当然看过了。”陆降回答时有些犹豫,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嗯。”陆溟显然犹豫了一会,有些话想说,但说出来,可能就会有不能挽回的结果了。“爹,最后一个问题。爷爷去世时的景象,和我出生时的,是不是很像?”
“他已经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了。”陆降双手背后,看着明亮的藏书楼,“应该说,除了没有爷爷运转元气的金色痕迹,其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