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下楼声,使得整栋老式公寓都快颤抖起来了。而且还伴随着摔门的声音。现在是深夜十二点,已过了小孩子瞎闹的时间了。
“你给我站住!”声音从五楼的一个套间传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
“我再说一遍,你不许把钱拿走!”
宁湖区的居民们,一谈到“钱”神经就特别敏感。住在这栋老式公寓的人原本都关进窗户,一听到这个字,立刻就有几户人家打开窗户,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位年过八十的老奶奶,她名叫李英迅,就住在刚才发出嘶哑声音的女人隔壁。英迅奶奶为了使自己能够看清外面的骚动,还特意回屋找老花镜戴上。
公寓楼下停放着一辆小卡车,看起来特别残旧,卡车的引擎已发动,车尾不断喷出浓浓的白烟。那女人从楼上追到楼下来,一直往卡车的副驾驶奔去,嘴里一直不停念叨着什么。
没过多久,随着引擎发出一声剧烈的尖声呼啸后,卡车开始发动。女人站在那里看着车开出空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女人叹着气,无奈地返回公寓。英迅奶奶见状,急忙关上窗,走到门口。当听到女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直到走过自家的门时,她立刻打开了门。女人大吃一惊,顿时停住脚步。
“你怎么了?刚才隐约听到你大叫的声音。担心你有事,所以......”
女人以为邻居是想责怪自己半夜还在吵吵闹闹,影响别人休息,便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英迅奶奶打量了女人一番,估计她的年纪应该只有三十岁左右。然而,松垮的头发伴有几根散落凌乱的发丝,显得她看上去比估计的年龄还老。
“是因为你家的老公吗?”
女人轻微笑了一下并点头,在英迅奶奶看来,这笑容有点苍白无力。老奶奶看着有点心疼,脸露同情之色,像是用表情告诉女人“可怜的你,让人心疼。”
“你也是够辛苦的了,又要养家又要照顾孩子,而且孩子还这么小.....不要放弃,一切会慢慢变好的。”
英迅奶奶说着,一边摇头一边关门。这事明天大概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了吧。女人叹了口气,打开自家的门走了进去。
五年级二班的教室在三楼,要过去必须得从教工办公室绕过去,而且还得上四级楼梯。韩学隐走到二楼时看见三楼的楼梯上有个人快速跑过。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她确认自己不会看错。今天负责放风的是然铁。隐长叹一口气,走了上去。二班的教室楼梯口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即使如此,通常她进教室后,未必所有学生都会乖乖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其中总会有一两个还站在那里大声说话。不出隐所料,她一进教室,有三个学生看到她来了,立刻慌忙坐回自己的位置。见所有学生已做好,隐走到讲台上。
随即,值日生喊口令,
“起立“,全班同学站起并大声道:
“隐老师,早上好!”隐点点头,
“坐下”,同学们应声坐下。
“好了,点名开始,听到名字的同学,请喊一声“到”,否则按缺席旷课处理!”隐打开文件包,从里面抽出学生名单,快速熟练地点起名来。
“李小然,张峰,江颖薇,韩紫....韩紫,在不在?回答我!”
隐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无力,因为学生们应答时没一个时正经回答的,有的是故意发出怪声,有的就是拖长音调。学生们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便越来越变本加厉起来。
“许子熏......许子熏?奇怪,怎么看不到这孩子出声?难道他没来上学吗?”隐纳闷道。
隐自从担任了二班的班主任以来,许子熏这个学生就从未请过假,他乖巧听话,从不会让隐担心的。
“好了,只有许子熏一个人没来上课。现在开始上课,首先从温习昨天的数学题开始。张峰,韩紫,来,你们把黑板上面的题目做了。”
两个学生开始起来,走到教台黑板前开始默默做起题目。“哎,总算顺利开始今天的教学了”隐心想着。
韩学隐,今年二十八,单身,毕业于社会大学,在思念小学已教了六年的书了。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姐妹俩和父母一起住。隐的爸爸是一家餐馆的老板,妹妹也在那里帮忙。隐从小到大就是梦想着做一名老师。
隐不算瘦,但咋看吧,身材还过得去,脸蛋也挺耐看的,整体给人的感觉属于柔弱的女子那一类,但其实大家都被她的表面给骗了。刚来这所小学上班时,老师们都称呼她“小隐”。渐渐的,工作时间长了,隐的言行举止都暴露出来,她行为有点小粗鲁,说话大声但嘴皮子溜,干活麻利爽快,完全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柔弱样子。于是,教师们改称她为“隐姐”,因为她实在和“小隐”这个称呼不大般配。
“做好了吗?”隐在黑板一旁询问道。
“.......忘记怎么做了!”学生们喊道。
隐没有理会学生们的喊叫,她默默地走向黑板。
就在这时,教室门突然打开一条小缝,缝里显现一个带黑色粗框眼镜,头发油腻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教导主任李军。李军朝讲台上的隐挥挥手。学生们看到他后,不禁大笑起来。李军因为他稀疏油腻的头发,得了一个外号叫“大西洋沿海”。隐走向门口,同时瞪了学生们一眼,示意他们不要再笑了。只因这个外号,是隐当时第一眼遇见教导主任时脱口而出说出来的,但没想到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隐走出走廊关上教室的门说:“请问教导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们班的许子熏今天是不是没有来上学?”
隐点了点头。
“那个,刚才我接到消息,是警察打来的电话,说他父亲死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没有来上学。”
“所以我就亲自来找你了,现在我们去办公室谈一下,好吗?”
“好的,我先跟学生们说一下。”
隐打开教室门,示意学生们坐在教室里等她回来。眼看课是上不成了,学生们暗自兴奋起来。
“听着,老师现在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一下,你们给我安安静静地坐着教室等着,如果我回来听到教室吵吵闹闹的话,你们就等着我给你们布置一大堆作业吧。”
隐说完随即关上门离开。
她跟随教导主任走到办公室,来到教导主任桌前。李军摸着额头,开始讲了起来。
“不是吧?”隐听后大吃一惊。
“我骗你干嘛。”李军听得出隐的怀疑,生气的回应道。
“可是,你确定是被杀吗?主任,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做,才叫你一起来商量啊。我也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好像现在除了等待消息以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我是不是也要去警察局了解一下情况?”隐询问道。
平时的隐最爱看侦探类的电视剧和小说。她时常幻想自己是一个侦探。
“你找警察干嘛?”
“我作为子熏的老师,关心他嘛,所以.......”
“你是他的老师而已,跟他爸爸被杀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吗?”
“没有。”
“......这样啊,我知道了。”
真没劲!隐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许弋驾驶的卡车在宁湖区通往宁河的高速公路一处空地上被人发现。那里附近有一所中学,发现卡车的是一位中学生。这个人每天早上都要经过这块空地,那天早上,他无意间发现了这辆卡车,往车内看,里面坐着一位男子,他就是许子熏的父亲许弋。
中学生立刻报警,接到报案后,宁湖区公安分局刑警立即出发,只用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达了事发现场。现场周围立刻围起了警戒线,不允许外人走进来。
经法医检查后,确定死者的死因主要是由于后脑部受到钝器的重击造成大量出血而死,具体是什么凶器,现场的警察找不到。而卡车车厢的驾驶位上沾有血迹和毛发,初次判断是属于死者的。
“这里真令人怀念啊,”刑警赵卫望着空地说道,“以前的我警察一个人来这里打球,”
“这里?连球框都没有,怎么打?”听到赵卫这么一说,隔壁杨腾问道。杨腾是比赵卫大几年的长辈。
“以前这里有球框的,不过后来空地被一施工队进驻,那施工队把它给拆了。”说毕,赵卫将视线转向卡车,“指纹查了吗?”
“嗯,刚查完。”杨腾答道,“除了被害者的指纹以外,方向盘上还有其他人的指纹。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车门那边有可能被人擦试过,那里采集不了完整的指纹。”
“好....“
赵卫看了看车厢侧面隐隐约约的字。上面好像写着“威广建设公司”这几个字。
“这是位于宁湖区一家比较大型的建筑公司。”另一位刑警影航告诉赵卫,“不过,被害者并不是该公司的员工。他只是该公司董事长的好友,昨天有事需要用车就干脆借用好友的车用一天。”
“好。”
从被害者口袋里找到其驾照,确认他的名字叫许弋,今年四十五岁,身高一米七,身材比较干瘦。除了驾照外,刑警现场还找到一个钱包,里面装有六百元现金和一张过期的彩票券。
快到九点时,许弋的妻子薛子怡已匆忙到达了现场。藏在子怡后面的两个小男孩,他们就是许弋的儿子,大儿子子熏在读小学五年级,小儿子杰夫在读小学二年级。
子怡看着眼前的情景,毫无反应。或许是因为丈夫突如其来的死讯受到沉重打击,她脸色很苍白。她五官精致,算是一个标致的美女,然而憔悴的面容和土气的服装完全掩盖了她的气质。
子怡确认完遗体后,跟随警察进入警车接受笔录。赵卫和她一同坐在后座,杨腾和影航则坐在前面。杨腾负责记录对话,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子熏和杰夫此时正站在空地上仰望天空。
赵卫询问起许弋的工作情况。子怡犹豫片刻后,结结巴巴地答道:“他.....他早就失业了。”
“明白了。”赵卫平静地说,“那现在家里的唯一经济来源是靠你去打工赚钱吗?”
“你说对了。”子怡答道,“我在一家名叫薇妾尔的家政公司工作。”
赵卫看看影航,示意他去查询一下是否有这家公司的存在,几分钟后,影航点头表示有这家公司的存在。
随后,赵卫又问了她结婚的时间,家里有什么人,以及许弋以前工作的公司名字等一系列问题。接着他再补充问道:“那你丈夫最后一次离开家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晚上十二点左右。”
“这么晚?他平时也是这段时间出门的吗?”
“他有时候会在这时间出去和朋友喝酒,不过开车出去还是第一次。”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有,他拿了钱就走了。”
“拿了多少钱?”
“大概有三万块钱。”
赵卫默不作声,但心里却在想着,现场没有找到这笔钱,这事有可能是小偷干的.....
“那他行为上面有异常吗?”
“感觉他神情有点紧张。”子怡这次回答的反应有点慢,让赵卫有点起疑心。
“那白天呢?也是这样吗?”
子怡摇摇头。“我一大早就去上班了....所以没怎么留意。”
“据我们了解到,你丈夫现在开的车是借来的,这事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
“哦.....”
“按照你对你丈夫的了解,你想他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杨腾加入到问话的行列中。
“想不出....“子怡侧头答道。
”这附近有你丈夫的朋友吗?”
“据我所知,没有。”
“最近跟你丈夫有密切来往的人的名字,你知道吗?”
赵卫的问题有点令子怡感到难堪。
“我想想,酒吧应该有,但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真抱歉。”
“那他最近的行为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
“有人给他打过奇怪的电话吗?”
“好像最近几个月吧,很少有人给他打电话,除了我以外。”
“这样啊.....“赵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看杨腾,像是在问他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要问,杨腾摇头表示没有。于是刑警们向子怡表示感谢后,边送她下警车。
许弋居住的老公寓位于宁湖区大路,那里路面狭窄,到处都是单行道,不熟悉地形的人很难把车开进去。
赵卫和杨腾坐地铁到距离公寓最近到车站,然后一路询问路人,最终才找到许弋一家住的老公寓。由于这里经常堵车,堵的时间有长有短,短的话堵十几分钟,长则一个小时以上。所有到这里的人通常会选择搭地铁,至少不用堵车。
他们挨家挨户地拜访公寓的其他住户,打听许弋家的情况。由于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为早上,住户们都不知道有这件事的发生,见刑警上门调查,便追问出了什么事。然而,这两位刑警并没有透露许弋被杀的事。
“整个家现在都是靠许弋妻子一手撑住。请问一下这位警官,那个男的是犯了什么严重的罪行吗?”
被上门调查的住户都误以为是许弋犯了什么罪。
查访完几户人家后,两位刑警来到了许弋家的隔壁。赵卫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年过八十的老奶奶。看到刑警上门,她的目光带有几分警惕。
“你好,老奶奶,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李英迅。请问两位长官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你好,英迅奶奶,我们这次到来是了询问您有关隔壁许弋一家的事情。”
赵卫刚开口,老奶奶便反问道:“那家伙果然是干坏事了吧?”
老奶奶的眼里透出好奇之色。
“果然?听您的意思,您是知道点什么吗?”
老奶奶两眼发亮,回答道:“昨晚他们家闹出很大动静,我跑到窗口一看,原来是许弋太太在跟她的丈夫在楼下争吵。”
“争吵?吵什么?”
“具体吵什么我不大清楚,但那晚我听到许弋太太一直在说‘不许把钱拿走”之类的话’。”
“然后呢?”赵卫着急地往下问道。
“就我看到的,那个男的没理他,径自开车走了。”
“那您是否还记得当时发生这事的时间?”
“这个嘛.....“老奶奶看了看墙上的钟,“大概是晚上深夜十二点左右。”
和子怡的描述一致。
“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当她先生离开后,许弋太太上楼时,跟我说了声‘对不起,打扰到你了’,之后便默默地打开家门进去了。警官们,那个男的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啊?”
“什么,他没做坏事。”
之后,赵卫要求老奶奶把她所知道的有关许弋家的事情都说出来。老奶奶顿时打开了话匣子。老实说,她的话其实和大多数的住户都一样,只是语气上说得比较夸张,有点添油加醋的感觉。
“那位老奶奶真能说。”
赵卫看着手表心里暗自想到。李英迅的高谈论阔把他们原本的计划都给耽误了。从整体上来说,此时对话他们并没有什么大收获。
离开公寓后,两人顺便去了一趟威广建设公司。从地图上看,该公司距离公寓不远,更确切地说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近,大概三百米左右。沿公寓前的路一直走,在第二个路口向左一拐,再走一小段小路就到了。公司隔壁空地停放着几辆大型卡车和拖机,外加几辆小型卡车,和案发现场发现的车款式一致。
两人扫视了一番空地,终于找到该建设公司的办公室。
也许是宁湖区警察局事先通知过,对方一见到他们便知道是来询问有关许弋的事情。两位刑警在接待椅上坐下,与董事长田文森会面。文森身穿黑色西装,可能是西装不合身的缘故吧,看起来身材肥厚,黑黝黝的脸上满是油光,一看就知道是暴发户。
“那家伙真太倒霉了......”文森一阵叹息。
“你和许弋的交情如何?”赵卫问。
文森抱起胳膊。
“我和他从小玩到大,同时也在同一所小学读书,期间还一起做过不少蠢事。直到毕业后,我们也一直保持联络,有时会一起出去喝个小酒。”文森回忆道。
“许弋开的卡车是从你这里借的吧?”
“没错,他说有事需要借用一下我的卡车,我就借了。”
“他几点来借的?”
“六七点左右吧。”
赵卫想,时间这么早倒挺让他意外。
“他用卡车干嘛?你知道吗?”
“好像记得他说要运点东西,当时我要赶着开会,没细问。”
“他经常向你借车嘛?”
“偶然吧,向我借车的人不止他一个,也经常有朋友向我借车,我都会借。反正举手之劳。”
“他没说借多久?”
“他说今天早上会还给我,我想其实晚点还也没事。”
“今天早上?也就是他打算晚上用的车?”
“应该是吧?不过,什么时候用是他的自由。”
“夜晚这里不开放的吧?也就是说,要还车,必须得早上才行。”
“这位警官,你错了。我们这里晚上也不关门的。所以要还车,随时可以。预防被偷车,我们的车都会印上公司的名字。”
“原来如此....”
接着,赵卫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对于许弋被杀一事有没有感觉可疑的地方,或者和许弋有联络的人叫什么名字等等。文森对许弋的死好像没有特别的看法。同样地,两位刑警也是没能获取到有效的线索。
许子熏的父亲-许弋的尸体被发现后的次日清晨,隐一进教室就看到两个男孩在吵架。说是吵架,其实是在打架。两人打翻了教室后面的桌椅,在地上扭作一团。或许是听到上课铃的响起,大部分学生已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侧头看他们打架。虽然也有少许几位学生站在一旁看他们,但没人打算去阻止。只有班干部一个人在教室里大喊大叫。然而,打架双方并没有听见。
“你们在干什么!”
隐走过去,企图把两人拉开,虽说他们只是孩子,但说实在的,力气不小。起初他们怎么也拉不开,后来发觉拉开他们的是老师,便立马松手。
“说说看,到底为什么打架?”
两人慢慢站起来,怒视对方,谁也不出声。
“你们都不出声,是吗?那老师我只能去问别的学生了。我想你们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是吧,来,赶紧交待!”
这句话起到了恐吓的作用,江峰终于开口。
“李小然说是子熏杀了他自己的爸爸,我听了很生气。”
隐被突然冒出这一句话吓到了。
“我可没这么说。”李小然狡辩道。
“你说了。”
“我只是说,子熏的嫌疑最大,好吗?”
“你....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等等!”隐见两人好像又想打架,赶紧把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一点,“两个男人在这里为了这事打架,像什么样子?好了,打架的原因,我大概了解到了。李小然呢这样说话,作为子熏朋友的江峰当然会生气。”
李小然转头看向隐,不满地说:“我没有乱说,以前子熏这家伙曾经说了,他很讨厌他老爸,如果他老爸哪天不在了,他肯定好开心。所以我才这么想的。”
隐感觉自己的脸色变了。
“子熏亲口说如果他爸爸死了,他很开心?”
“是的。”
江峰在一旁怒吼道:“你骗人,子熏根本不可能这么说的!”
“我没说谎,他真的曾经说过这句话!”
眼看两人又要急起来了,隐示意站在两边的同学赶紧帮忙过来拉开两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相信李小然不会说谎,江峰你也要相信这一点。不过小然同学,就算子熏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代表他真的会这样子做,知道吗?有可能是气话而已。”
“知道了,老师。”李小然小声答道。
“好了,念在你们都是关心子熏同学的份上才打的架,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以后不许再这样子打架了,知道吗?要知道你们这样做,会给班上其他同学造成不好的影响。赶紧坐下吧,准备上课。”
隐总算强行解决了这次的纠纷了。本来小孩子之间争吵打架在所难免,但隐的心中却萌生了一丝不安。这份不安让她决定提早结束上课。
刑警赵卫正好到学校附近办事,于是顺便到许弋家走一趟。也许换个时间来查访或许会有新的收获也说不定。尤其是许弋家的邻居-那个叫英迅的老奶奶,她似乎对许弋家的事情了解得比较多。没准又能从她那里获得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敲了敲英迅奶奶家的门,不一会,门开了。赵卫堆起笑容,正想开口询问,不料,老奶奶已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警官先生,你来得刚刚好。”老奶奶喷出的口水直奔赵卫的衣服而去。赵卫不禁后退一步。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嘛?”
“刚才有一个神情奇怪的女人来找许弋家的人。”
“神情奇怪的女人?具体怎么奇怪,请说说。”
“她表情很紧张,敲门时,小心翼翼地,生怕有别人知道她来过。警官大哥你说,会不会就是她杀了许弋呢?”
英迅奶奶歪了歪脑袋。赵卫觉得眼前这张脸才奇怪。
“那她敲门后,又干了什么?”
“见许弋家没人应门,她就到我这里来了。她问我警察来问了什么,是不是有凶手的线索等等,在我看来,她问这些问题真是好奇怪。”
“哦....”
赵卫觉得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凶手,反倒是觉得她是被派来刺探消息的。
”那女人到底什么情况?奶奶您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
“都说了是神情奇怪的女人了!真是的。”
突然,英迅奶**一转,望向窗户外。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街尽头。
“就是她,我不会看错的!”
“是刚刚那个女的?”
“对,绝对是她,赶快去追啊!”
英迅奶奶推了赵卫一把,好像比赵卫还激动。心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去追?想归想,还会立刻起身去追了。
在赵卫前方二十米处的地方,隐约看见那女人。她身高一米六左右,中等身材,短棕色头发,手里拿着手提包。起初她步速正常,渐渐地,她变成了快跑状态,还时不时左右张望。赵卫认为她已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女人假装继续往前走,突然在街角拐弯。赵卫赶紧跟上,立刻就看到那女狂奔的背影。
赵卫当然要跟着她跑过去。他想她毕竟是个女的,跑步速度不可能比他快,其实,他错了。那女的跑步速度惊人,很快就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赵卫眼看快要跟丢时,谁知她突然拐进一条小巷,转眼不见了。赵卫疑惑的瞬间,只见那女的拿起高跟鞋向他的额头打过去,顿时赵卫额头感到剧烈阵痛。
“大白天的,你敢这样放肆跟踪一个女孩子!”
女人发出一声怒吼。
“我懂得防御术的!”
隐心想跟踪女人是不对的,所以她认为自己没必要跟眼前这个警察道歉。虽说如此,她还是提议请警官到附近的咖啡店喝杯咖啡,当作赔礼道歉。一来她深知对方是负责调查许子熏父亲被杀一案的刑警;而来是因为这位警官长得还不错。
“原来你跑过田径赛啊,难怪.....”赵卫一边用纸巾擦拭了一下额头的血一边说:“你为什么要去许弋家打探消息?”
“这位警官,你好像对我有所误会了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隐告诉赵卫,她从学生那里听说子熏曾经说过“老爸不在他很开心”类似的话,心中不安,所以就来子熏家做一次家访了解一下。
“我相信我的学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我还是很想知道警察那边的想法,见到子熏家没人应门,我就只好找隔壁邻居打听了。”
“听你这么一说,你也觉得许弋家有问题?”
“听子熏说过,他爸爸没有固定的工作,还常在家里喝酒....我想子熏同学和他妈妈肯定过得很苦。”
“你猜得没错,他的邻居也是这么说的。”
“你们在怀疑子熏同学吗?”
隐抬头看了赵卫一样,不安问道。
“据我所知,警方目前没有这种想法。而且也推断出可能不是家里人干的。”
“.......”
“根据法医的报告指出,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十二点到凌晨二点之间。你看,死者在十二点开车离开公寓,从公寓到案发现场的车程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左右,所以凶手作案时间在十二点半到一点之间。然而,根据邻居英迅奶奶的供词,她十二点半到时候见到许弋太太。这就说明了,许弋太太有不在场证明。”
“这样啊。”隐松了一口气。
“小姐,调查的事情是我们警察的职责。所以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去办吧。”赵卫站起身,“至于你,作为老师,乖乖在学校等消息就好了。”
“好的,那我知道了。”
与赵卫道别后,隐又去了一趟许弋家,这次终于有人应门了。开门的是她的学生子熏。
“咦?原来是隐老师啊。”子熏失望地说道。随后他招呼老师进屋坐下。
“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太欢迎我这位老师,是吧?”
隐等子熏关上门后,反问他。
“老师,你好像搞错丧礼日子了吧?丧礼在后天。”
“我知道,作为你的班主任,我担心自己的学生是正常的吧。”
“我没事,老师有心了。”
“可是你的父亲去世了,你不会有一点不开心的吗?”
“听到的时候确实会有一点,但这就是命。”
“说得还头头是道啊。”
“老师,你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喔?难道我要装个很伤心的样子给你瞧瞧?”
“你....这孩子。对了,你在那边干嘛?”
“泡茶给你啊。”
“这叫泡茶?算了,不用了。你的事比较重要,现在的你一定感觉够呛吧,有困难的话记得告诉老师。”
“到了告诉老师呢的时候,证明事情真的完了。”
“好好,你还知道跟我斗嘴,那就说明你现在精神还不错。”
隐嗖地一下站起来。她内心十分纠结,对子熏现在这种状态有种说不出的担心。
就在这时,门再一次开了,子怡回来了。她看起来比以前跟瘦了,浓重的妆容遮掩不了她的憔悴。
子怡刚要走去泡茶招呼她,但隐已准备起身离开。
当然宁湖区警察局召开了刑侦会议,但没有一点像样的进展。在案发现场周围打探消息的刑警说,那一带一到夜晚就人迹罕至,根本没希望找到见过那辆卡车的人;而负责理清死者人际关系的刑警,也没在报告里写下有价值的事情。只有负责调查酒吧的刑警能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
“酒吧那帮家伙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我拿捏不准。总之,他们说只知道他家的主要生活来源就是他太太的工资,可看许弋那人好像手头并不拮据,所以他们猜有这家伙有可能去哪里借钱了。”
赵卫和杨腾也在会议里头,他们也听了这些报告。
“你额头怎么了?”杨腾用手捅了捅赵卫额头上的肿包。
赵卫用纸巾捂着额头,讲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杨腾听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呀,怎么这么惨啊。被女人打车这样。”
“不许笑,我只是一时大意而已。”
“话说回来,那位老师长得怎么样啊?漂亮不?”
一提到女人,杨腾那人一定会这么问。赵卫早就想好了答案。
“长得倒挺不错。”
“哇塞,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好期待见到她喔。”杨腾色迷迷地耸拉下嘴角,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了。
“不过,依我看来,这事还得再查一遍。”
“查什么?”杨腾听得糊里糊涂。
“许弋的家属,特别是他的妻子子怡。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对了,子怡好像提过自己在哪里上班来着?”
“薇妾尔家政公司,听说她在那里做保姆。”
“收到,那我们明天出发去那里看看。”
“樱-花-开-哟....”
音乐室里传来了不协调的合唱声。与其说是合唱,不如说是怒吼。新来的音乐老师去年刚从音乐大学毕业,是一个小脸美女,言谈举止优雅动人。因为年龄相仿,常常被拉来跟隐相比较。
“这歌声真恐怖。”
隐曾听说过,班主任的行为会影响到学生。五音不全这点是不是被她影响,隐不知道,但估计那位音乐老师会认为这些学生音乐成绩不好肯定是受了隐的影响。而且,回忆起上次秋游时,隐被迫上台表演唱歌时,那情形简直就是她教学生涯中的一大污点,也使隐接受了自己五音不全的事实。
“还是别听了,听了更难受。”
隐关上办公室门,集中精力批改学生们上交的作文。在今天的语文课上,隐让学生们写一篇以“朋友”为题的作文。
“韩紫太可恶了,整天以为自己玩游戏很在行,其实他只是运气好罢了。”
这是李小葵同学写的作文。隐没有要求学生只写朋友好的一面,结果李小葵就尽情在作文纸上写了很多朋友的坏话。
看小学生写的作文很有意思。因为他们的想法很纯粹,只想写一些他们自己真实的想法。
突然,隐的目光停留在一篇题目叫“回忆中的鲷鱼烧”。它是一个名叫美田的学生写的。
文章的开头是这样写的,“前天子熏同学的爸爸去世了”。接着,美田拿了自己的亲身经历作比较,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隐想起来了,美田的爸爸几年前也是因为事故离开了。
“我只见过子熏爸爸一次,就是去年,在街边看到子熏和他爸爸在卖鲷鱼烧,于是我就过去也买了一个吃。很好吃。”
哇塞,鲷鱼烧,我的最爱。想起来就流口水了。
”卖鲷鱼烧的摊位是由一部卡车改装成的,他们当时把车开在学校附近,然后卖起鲷鱼烧。我去买的时候,看见子熏同学,向他打招呼,不过子熏同学却没有理我。还走开了。”
隐在文章的最后写上评语:“文章写得不错,今后也要加油喔。”
从南海高中站下车,步行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就是子怡工作的地方-薇妾尔家政公司。到了那里以后,赵卫和杨腾要求见子怡的上司一面,于是他们被带进会客室。会客室里只有一张会议桌和几张小凳。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阿姨,身兼前台和文员二职。
“这里工作的人平均年龄都和刚刚那位阿姨差不多的吗?”
杨腾坐下的同时,不满地抱怨道。
大约十分钟后,近来了一位头发灰白,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这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架微微滑落的样子给人一种亲切友善的感觉。他熟练地向两位警官递上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家政经理田一郎。”
“没想到我们的员工会牵扯进杀人案当中。”
田一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一擦额头冒出的汗。
“要你白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们一面,真是不好意思。不介意的话,我们立刻开始?”赵卫低下头,随即切入主题,“这次我们带来是想向你请教几个有关你下属子怡的事。”
“请说。”田一郎顿时表情严肃起来。
“首先,子怡是什么时候进来你们公司做保姆的?”
田一郎低头思考了几秒后答道:“她是今年三月以正式员工的身份进来我们公司的。之前她也有在我们这里工作,不过是兼职形式,如果算上兼职时间的话,大概有两年了吧。”
“以正式员工的身份?什么意思?”
”她呢,真的是一位很勤快的员工,无奈她家的情况把她给拖累了。看她这样子,真让人心疼,于是我劝她成为正式员工,这样既能享受各种福利待遇,工资也比较稳定,不是吗?于是,她再三考虑后,同意了,所以从三月开始......”
“原来如此,听你的语气,你跟她也认识挺长时间的嘛。那在你看来,子怡为人怎么样?”
“怎么说呢?从她平时工作的态度看得出来她是一个细心体贴的女人。做事稳当,态度谦逊。”
“那你们客户对于她的评价是?”
“用‘非常好’这个词形容再贴切不过了,正是因为她的细心照顾,许多客户的孩子都很喜欢她,对她很满意。”
“哦哦,那她有没有预支过薪水?”
“没有。她之前一直是兼职状态,我们这边规定了兼职是不能预知薪水的。”
“那她最近工作上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嘛?”
“这个倒没有听说过。因为我经常不在公司里,公司的大部分情况都是由我助理肖凤向我汇报的。或者我带你们去找肖凤了解一下情况,好吗?”
“暂时先不用,我们等一下会亲自去请教她的。对了,子怡有没有跟你谈过她丈夫的事情?”
“没有。她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不会轻易跟人说起家里的事情。”
“谢谢你的合作。”赵卫合上本子。再问下去,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田一郎吩咐其中一位阿姨带他们去找他的助理肖凤。在阿姨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一间比较狭小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小型的办公桌和一套残旧的沙发,那就是肖凤办公的地方。阿姨向他们介绍了肖凤。这是一个身型比较肥胖的中年妇女,年纪约莫三十二左右吧,她身穿浅蓝色工作服。阿姨简单介绍完后,边关上门离开。
肖凤站起来,招呼两位坐在沙发上。赵卫把刚才问过田一郎的问题又再问一遍。让他们意外的是,肖凤的意见跟田一郎稍微有点差异。
“她好像还是为她丈夫的事情烦恼。”肖凤如此说道。
“那她有跟你谈过吗?”赵卫问。
肖凤摇摇头:“她很要面子的,不会轻易向人提起家里的事情。不过,最近她经常自动要求多接一些单,估计她比较缺钱吧。”
“哦,多接活啊。一般她最多会接多少单?”
“说不定....有时一天她接五张单,做完那一家立刻踩自行车去另一家接着干。”
“那她忙得过来吗?”
“这个我们就不会担心了,她做事出了名的快,而且她现在是正式员工的话,做这么多单,工资肯定比起其他人多。”
接着赵卫又问她,子怡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肖凤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的说:“她是个低调的人,不怎么喜欢让人注视。不过,照我观察,她和往常一样。”
乘上公交,一路赶回警察局的路上,赵卫自言自语道:“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你是说子怡?”杨腾问。
“是的。”赵卫一边窗外的风景一边答道。
“她的行为有点太过于正常了,我在想她是不是想试图掩饰她杀人的事情?”
“可她有不在场证明。”
“这一点最让我想不通。”
公交即将驶过一座跨越大河的铁桥,河水浑浊,表面还浮着垃圾。”
“这就是宁河。”赵卫说。
杨腾从车窗往下窥探。案发现场就在这桥的附近。
“从家政公司到案发现场需要多久时间?”
“空地离车站比较远,从车站下车步行到空地至少需要四十五分钟的时间。”
“四十五分钟啊.....时间有点长。”
赵卫陷入沉思当中。
两人在宁中大街站下车,来到了宁湖区警察局。他们发现警局氛围异常兴奋,一问才知道,原来抓到了一个最近和许弋有往来的黑帮男子。他姓钱,名叫雾,经营着一家酒吧,半年前就认识许弋了。
“他说许弋迷上了赌博,而输了不少钱。足足有这么多。”
光头刑警-井然朝他们竖起了四根手指。
“四千元?”
“不,是四十万元。那男的还曾经去过他家楼下骚扰他们一家。”
“该不会是他杀的吧?”
“不可能,案发当天,他去了外地旅游,有入境处的入境记录作证。再说了,他杀了许弋有什么好处?”
“那也是....”
“还有一件事,那男的提到一件有趣的事。他说,许弋曾经表示还钱指日可待。只要他完成了这一单生意。”
“是许弋说的吧?该不会被催债的人逼急了随口敷衍的吧?”
“有可能,不过呢,像是四十万这样比较大额的数目,讨债人绝不会因为区区几个借口就轻易放过他的。所以,在筹钱方面许弋也有几分认真。我已经派人往那个方向查了。”
“会有人帮许弋筹钱吗?”
“不知道,总之一切要等调查结果出来了。话说回来,你们那边询问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收获吗?”
赵卫撅起嘴,摇摇头。
“这样啊,继续加油吧。其实你们的思路是正确的。”
井然摸摸自己的光头走开了。
第二天,公寓附近的空地上举办了许弋的葬礼。许弋家一个亲戚都没有来,现场极为冷清。来送他最后一程的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邻里,他们不是因为许弋才来拜祭的,而是出于对子怡的同情才来的。
赵卫和杨腾站在距离葬礼现场的几米外,望着这冷清的葬礼。他们是专门来监视可疑分子出现。
“凶手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杨腾揉着酸痛的脚不满地说道。
“也许吧。不过,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不是吗?”赵卫望着葬礼现场,用这借口说服自己。
“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但我们能不能找张凳子坐一下呢?”
“别发牢骚了。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几句。这时一个身穿紫色上衣和蓝色牛仔裤的小男孩向他们走过来。他看起来像是一二年级的学生,剃着平头,脸沾满了灰尘。
“小朋友,叔叔正在忙,你别过来捣乱啦。知道不?赶紧走吧。”
赵卫语气温和,但那孩子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请问叔叔,你们在干嘛?”他大声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走吧,别打扰到叔叔工作。”
“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概是做一些坏事吧。”男孩调皮地回敬了他们一句。
赵卫白了男孩一样,嘴里说道:“杨腾,给他点颜色瞧瞧。”
杨腾正要举手假装要打,却在中途被赵卫喊停了。
“慢着,我刚才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这孩子啊,他....他好像是许弋的儿子吧。”
“咦?”
赵卫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男孩。没错,他就是许弋的小儿子杰夫。
“他脸脏兮兮的,我差点认不出来。对了,小鬼,你好像掉东西了。”
赵卫注意到有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从杰夫的口袋里掉出来。
“让我看一看。”
赵卫捡起笔记本,正准备打开看。杰夫小声说了句“小偷”。赵卫气得嘭地一声合上本子,用它敲了下杰夫的头。
“这是什么?”
杨腾往赵卫手上瞧。
“这好像是许弋妻子公司的员工手册吧。想不到规模这么小的家政公司做得挺有模有样的。喂,小屁孩。”
“我叫杰夫。”杰夫撅起嘴。
“我管你叫什么。我是想问你,这东西怎么在你手上?这是你妈妈的员工手册。”
然而,杰夫摇头说:“不,这是爸爸的。”
“怎么可能?这上面印的是你妈妈工作的公司名字。”
“我说是爸爸的!他一直在看这本东西。”
“真的?”
“我骗你干嘛。”
赵卫饶有趣味地翻阅起来。本子看起来还挺新的,里面有一些奇怪的折痕。不久,赵卫的视线停留在某一页上,脸色渐渐浮现起严肃的表情。
“怎么了?”
杨腾见赵卫表情奇怪,不禁问了一下。
“本子有问题吗?”
赵卫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手册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办,这里就靠你来监视了。”说完,迈步离开。
“哎,没有你这样子的。”杨腾叫道。
“小偷叔叔,赶紧把本子还给我。”这是杰夫的声音。
赵卫回过头,又叮嘱了杨腾一句:“记得给我好好监视。”
“怎么每次都这样!”
杨腾气鼓鼓地望着赵卫离开的身影。这位拍档的坏习惯真得需要改改了,每次脑子一热就擅自行动。
杨腾不情愿地将目光移回葬礼现场,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此时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剪着一头奇怪发型的小流氓正在纠缠子怡她们一家。而与他对峙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我的任务是叫她们还钱。”流氓嚷道。
昨天宁湖区警察局捉到的一个黑帮流氓,估计就是他的同伙。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用不着在这种场合讨债吧?”
底气十足的声音。杨腾想起来了这女的是谁了,不由得笑起来。
“你这女人好烦啊!老子又不是找你,你干嘛多管闲事。走开,让我跟许弋老婆谈谈。”
“慢着。”
杨腾抓住流氓的肩膀。那流氓似乎吓了一跳,吃惊地回过头。
“你是谁?想干嘛!”
“跟女人动手算是男人吗?真丢人。”
杨腾掏出警察证,那流氓顿时脸色大变。
“那....其实我晚点来也没关系....只不过,我们这边才是受害者啊。”
“知道,知道。”
杨腾拍着那流氓的肩连连点头。最后那流氓总算离开了,一路小跑离开了。
“谢谢你。”
子怡低垂着头,杨腾也微微点头致意,随即把目光转向刚才和流氓对峙的女人身上。
“老师你挺厉害的嘛。一个人也敢对抗流氓。厉害啊。”
“你就不能早点来帮忙嘛?”隐瞪了他一眼。
灰蒙蒙地天空下,灵车一种缓慢速度向前行进。隐,子熏,杰夫和杨腾,一起目送灵车离开。只有子怡一个人跟去了火葬场。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隐担心地问子熏两兄弟。
“回家睡觉。”子熏回答,“我很忙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什么时候回来学校?”
“等我有时间就回去。”
子熏丢下这句话,转身向公寓跑去。杰夫跟在他后面。
“现在的孩子真坚强。”杨腾佩服地说。
“我还要照看四十个这样的孩子呢。”隐叹了口气。
隐和杨腾并排向前走去。这是通往小学的路。今天是周六,是孩子们放假的日子。
“对了,上次打了赵警官,真不好意思。”隐惭愧地看了看杨腾说,“那个....替我向他道歉,可以吗?”
“没事,他这么强壮不会有事的,你不知道,他的复原能力在我们警句是堪称神速啊。”
隐被杨腾逗笑了。
小学的后面是一座寺庙。隐来学校好几年了,但从来没踏进过那寺庙。
小学和寺庙之间隔着一条小路,小路的路口停放着一辆卖鲷鱼烧的车。隐想起来了美田的作文,许弋曾经也在这附近卖过鲷鱼烧。
杨腾被鲷鱼烧的味道吸引到了,肚子咕咕大叫,“老师,要不要一起吃鲷鱼烧啊?”
“好主意,正好我也饿了。”隐立刻接受了建议,她最爱鲷鱼烧了。
卖鲷鱼烧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扎起丸子头,围着一条残旧围裙。她手法利落地翻转着鲷鱼烧模具,然后把弄好的鲷鱼烧放在一个铁盘子里,用纸袋装好。
隐接过鲷鱼烧,大口咬下去,但同时不忘问杨腾,“对了,凶手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再等待一段时间吧。”杨腾也大口吃着鲷鱼烧,呼着热气答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查出来啊?真是的。我们可是每个月都交税养你们的呢。”
“彼此彼此,好像你的薪水也是国家给你的吧。”
“我....我可是有好好工作。”
“难道我们不是吗?”
“坦白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我说两位,”隐和杨腾争论的同时,卖鲷鱼烧的老婆婆急忙插入谈话,“争吵是没问题,但能不能请你们到别的地方吵?我这里是做生意的,你们这样子会妨碍到我。”
“可是这里没别的顾客啊。”杨腾环顾四周。
“现在是没有,可是说不定等一下就有了。周六是做生意的好日子。”
“那我们等有人来才走。本来你无证摆摊就不对。这里是禁止摆摊的,你知道不?”
“我知道,城管来了,我自然会走。如果在意这样的事情,那我还怎么养家糊口呢?”
“不在这里做生意的话,可以在那里面做嘛。”
隐指了指另一边的路口。那里是一条靠近小巷的比较狭窄的地方。
“别胡扯了,那里这么窄,根本放不下这车。”
“应该可以吧。但貌似只能站一个比较瘦小的人。”
“只能站一个人,那顾客就不能进来了啦。真是的。”
“对喔。”杨腾边那边窥探边说。
就在这时,隐突然大叫一声,杨腾吃惊地看着她。
“怎么了?”
然而隐没有立刻回答,她呆呆地望向天空,沉思片刻后,把手中的鲷鱼烧交给了杨腾。
“这个帮我拿一下,谢谢。”
杨腾正想问她想干嘛,她已一溜烟跑走了。
“喂,老师。”
杨腾的直觉告诉他,这位老师肯定是注意到了什么。可能和案子有关。他焦急地想不能这样空等。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杨腾把鲷鱼烧随意交给路过的一个孩子,拔腿就跑。现在追的话,也许还可以追得上。
另一边的隐则全力加速,打定主意不能让任何人追到。她一心只想摆脱杨腾的追踪。
“喂,老师....”
杨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看来他也是卵足了劲跑,被他追上恐怕会耽误她要做的事情,必须得做点什么-
“老师,你这是在干嘛。”
就在这时,江峰,李小然出现在隐的面前。多半是因为今天是假日,这两个孩子又跑出来玩了。隐一向觉得这些学生烦人,此刻她竟然觉得他们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你们几个,帮我挡住后面那位大叔。”
“哈哈,老师你也有男人追啊?”
隐敲了一下江峰的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算老师拜托你们了,好吗?这样吧,如果你们完成任务的话,老师免你们一个星期不用做作业。怎么样?”
“成交!”他们两人欢呼起来。没办法,事态紧急。
“你们在搞什么!”
原来江峰他们拉着手严守阵地,把追来的杨腾吓住了。而且孩子们还趁机拉住他的衣服,不然他走。
“喂,你们这群小鬼,赶紧给我松开手。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的啦!”
看见杨腾成功被他们缠住,隐立刻往许弋的公寓跑去。
一路小跑后,抵达了公寓,隐不停地喘着粗气。
“发生什么事了?”开门的子熏被隐的样子愣到了。
“待会儿再解释,先让我进去。”
隐没等子熏答应就进了屋。她朝窗外望去,然后关上门。杨腾好像还没追上来。
“到底怎么了?要老师你亲自跑过来?”
“你先坐下。”
“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事瞒着老师。”子熏扭过头,不作答。
隐见子熏出声,继续追问,“别想骗我,你其实会开卡车,是不是?”
子熏的表情顿时变了,他垂下眼,双唇紧闭。
“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只有老师一个人,你不妨说出来。”
子熏还是没开口。他似乎觉得不要说话才是上策。
就在隐准备再加把劲追问下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强烈的敲门声。
“老师,你在里面吧?”是杨腾的声音,“究竟怎么回事?”
看来,江峰他们没能拦住杨腾这家伙。
“总之,请开一下门。我们好好说。”
杨腾不停在门外嚷嚷,引得隔壁的英迅奶奶出来凑热闹,“你们在这么闹,我就报警了。”结果,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咦?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但动静挺大的嘛。”
这时,赵卫出现了。他在公寓外听到吵闹声,本想好奇去看看怎么回事,不料发现拍档杨腾也在其中,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
“啊,是你啊。那个老师在里面不肯出来。”
“不肯出来?原因呢?”
“这个嘛......”杨腾答不出来。
“你傻呀。”
赵卫推开杨腾,敲门喊话:“我是赵卫,我有点事情想问问许子熏,请你开门。”
不一会,门开了一条小缝,隐探出脑袋,“我正在做家访,有什么问题我替你问。”
“原来是你。上次还没找你算帐呢。”赵卫嘲讽道,“很好,那麻烦你替我问一下子熏,他是不是会开车?”
“吓!”隐缩回脑袋,抓住子熏一阵猛摇。“你看,警察都知道了。你还不坦白交待。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子熏还是一声不吭。急得跳脚的隐终于开了门,杨腾和赵卫一拥而入。
“子熏同学会坦白交待的,请各位警官放心。”
“老师,不要太兴奋喔,小心有皱纹。”赵卫一遍拖鞋一遍苦笑道。
“不好意思.....”
赵卫和杨腾相对而坐,子熏和隐则坐在一旁。
赵卫点上烟,慢慢开口道:“那天晚上,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子熏低头不作答。
“给我老实回答。”隐在子熏旁边偷偷说,赵卫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
“.....”
“你妈回来后,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
“是不是说‘我杀了你爸’?”
“啊!”隐发出一声尖叫。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我们迟早会查清楚的。你不用担心,警察没有觉得你们母子有问题。”
突然,子熏开口了,“不是妈妈的错,是爸爸的错!”
“我明白。”赵卫连连点头。
“我说赵卫同志,你到底怎么回事?”杨腾不解地问道。
赵卫答道:“就是互助基金。”
“互助基金?”
“子怡成为公司正式员工后,待遇比起兼职好很多,是吧?包括有权享受他们公司自己成立的互助基金。之前我不是看了子怡公司的员工手册吗?里面关于互助基金这一业折得很厉害。当时我就有了个想法,于是我再次去子怡公司询问了有关互助基金的事情,他们的财务经理说‘互助基金其实就是一个抚恤金,就是当他们的员工因为突发事情,不幸去世了,为了安抚员工家属,他们会给一笔钱家属,以作补偿’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来不是子怡要杀许弋,而是......”
“许弋为了拿到抚恤金,对子怡....“
“那许弋借卡车是为了处理尸体吧?那男的真太过分了。他算好子怡的上下班时间,在她公司旁把她弄上车,然后开到空地动手。谁知,他因为不胜酒力,根本使不出劲,在子怡的反抗下,自己反而撞到车角,一命呜呼。当时根据家政公司提供的子怡下班时间推算,当时估计是十一点左右。”
“假如子怡之后回到家里.....那就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可是,友人作证说十二点左右有一辆卡车开出去。”
“就是这一点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卡车只是十二点从这里开走,驾车的未必是许弋。于是,我想起建设公司的人曾经说过,晚上他们那里也不关门的。换句话说,只要在这里拿走卡车,然后装成许弋的样子就行了。想出这个办法的....估计是你的妈妈吧?“
赵卫看着子熏的脸,而子熏则对他怒目而视。
”妈妈当时说要报警的,是我阻止了她。为他那种人坐牢,不值得。”
“原来如此,所以你偷走了卡车,装成许弋在十二点出门的假象。还故意让隔壁老奶奶看到有人开车离开的情景。”
“我早就知道那里晚上也不关门,而且我家离那里这么近,我有绝对信心可以把车开过来,开回去。”
“这个计划看起来简单,但谁会想到一个小学生竟然会开车?我们都被你骗了。”
赵卫说完,再次转向隐。“这就是真相。”他说:“凶手就是子怡,子熏是帮凶。考虑到子熏还是小孩子,我会尽量请求从轻发落的。”赵卫看着子熏笑道,“根据老师的说法,这孩子是自己自首的。”
隐瞬间懂了赵卫店想法,低下头说:“谢谢你,赵警官。”
所有人从屋里出来,刚好子怡也从火葬场回来了。她似乎从他们的表情中读懂了一切,深吸一口气后,默默地站着。
“妈妈!”子熏当着所有人的面奔向子怡,“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保守不了秘密。”
子怡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许太太,”赵卫走到两人面前,“其实根据我国法律,如果法官认为这情形是属于自卫的话,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子怡深深鞠躬。
“这次又让我的搭档抢风头了。”等警车的时候,杨腾向隐大吐苦水,“不过,话说回来,老师你怎么会怀疑到许子熏身上?记得当时你正在吃鲷鱼烧,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疯了一样跑了。”
隐抬头,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杨腾。“我是看了学生的作文才知道,原来子熏和他父亲曾经一起卖过鲷鱼烧,他们的摊位也是由卡车改造而成的。作文里还写道,子熏会帮忙打下手。但是,之前那个卖鲷鱼烧的人不是说过了吗,如果硬要把那车开进小巷,那只能是由一个瘦小的人开,许弋身材健壮,根本不可能开进去。但如果是由子熏开呢.....”
“原来如此,所以老师呢才推理出开车的是子熏。推理能力不错嘛。”
“不过,我曾经以为是子熏杀了他爸爸。我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学生,真没资格当老师。”隐深深地责备自己。
警察到了,赵卫和杨腾各站一边,把子怡夹在中间。车启动时,赵卫从车窗外看到隐向他们挥手告别。
“其实老师长得还挺不错的嘛。如果她能再认真打扮起来的话。”
“这话如果被她听到,小心你的额头遭罪。”
“好了....”目送警车离开后,隐看着子熏说,“放心,不是你妈妈的错,法官会轻判的。”
子熏笑了笑,“我没担心,如果实在熬不下去的话,大不了我就去卖鲷鱼烧,到时候老师别忘了来光顾我啊。”
“知道了啦。”
“我会特别加料给你的,呵呵。”
“.....傻瓜。”隐忍住内心的感动,轻轻拍了一下子熏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