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谢嫦说道“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时,男人心中便是惊涛骇浪。
又惊叹这姑娘行事不拘小节。不过他性子冷得惯了,也不愿再度开口。
大约也是没有料想到男人会如此说话。谢嫦暗地里舒了一口气,见男人并不想再说,缓言道:“抱歉,打扰了公子雅兴。”
撇眼时,见着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才晓得又下起了雨,比先前大了些同银丝般密密麻麻的。折桥距离桃源尚有一段距离,伞亦是在丫鬟那边。若是就如此过去,身上必会湿透。谢嫦轻轻泯唇,眉头轻蹙,犹豫了片刻,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奔去。
男人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谢嫦这样的举动。身体快过脑子,阻止了谢嫦的动作道:“下雨了。”
见她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又补充着:“来时候拿了伞。姑娘若是不嫌弃可用。”
说完男人神情变得恍惚。
心中未知的情愫悄然萌发,但浑然不觉。对于这样的变化,男人有些诧异转而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京城中遇的多了也渐渐变得冷心冷情。多余的事他从来都不会碰。
意外横生罢了。
男人取过一边伞交于谢嫦手中,“你说得不错。”说完二人交错而离,在雨中渐行渐远。
他没有说得是,至始至终有二人看透了自己。一个是同自己唯一的至交好友,第二个便是她。
而她让他心中最为大惊。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之姿看透他万不可能,竟不成想有这么个异数。
谢嫦惊愕地看着手中的伞,愣愣地看着雨中男人的背影直至再也不见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脑海中恍然想起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可以来形容这男人吧。
细细打量伞上的水墨丹青,笔走龙蛇乃世间少有。伞一处有二字,为“公孙”二字。
世间独有一个公孙家——若是没记岔的话,谢老太的娘家名同公孙。恍然想起前些个儿日子,听闻老太太娘家的侄儿过来了京城,大约便是那人吧。
谢嫦神色渐渐凝重,再看向白茫茫的雨雾也有了些迷茫。好一会儿撑开伞,叹了口气缓缓行走在雨中。
……
谢嫦回寮房时,见着谢大夫人正在用茶,一边伺候的丫头看到她叫了声“姑娘”。
“可是玩得好了?”谢大夫人道。
谢嫦微微颔首坐在谢大夫人一边,有眼力见儿的丫头连忙上前,备上茶杯为其沏茶。
“这老天阴晴不定的,现这般大也难以离开。”谢大夫人用茶碗盖来回撇了撇浮茶,呷了一口放下道,“也不知道何时雨才能小些。”见谢嫦衣襟湿了,又叫她去换身行头过来,免得着凉。
谢嫦闻言照做。
再回来时候,身披着厚毛披风。
“方才让丫头去厨房煮了点儿姜汤,先用了去去寒。”谢大夫人指着桌上的碗道,“现在喝也是正好。你们都先下去吧。”
谢嫦有些抵触,转而拿过瓷碗喝下。
“转眼间你也是十四,这个年儿过去了也就十五了。上次同林家夫人说话,你在旁听去了不少。为娘知道你这丫头向来有主见,但这女人终身大事乃至关重要。林家嫡次子我打听过了。并无什么嗜好,房里也无什么通房,这在京中都是鲜有的事。称得上是良人。”
谢嫦坐下轻声笑了笑,“劳母亲挂念。”
谢大夫人撇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嫦儿你这丫头还是这般漠不关心。你当真以为你祖母、你爹会让你的想法来?娘在谢家待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事儿没见过?那老狐狸想用你来换她嫡亲孙女儿的前途!我偏不让!而你那老子,心里头还是向着老狐狸的!”
见谢嫦愣了又愣,又道:“宫氏和庒氏二人当年一同进府。你以为又是真的姐妹情深?这些年来,为娘也知道有人说是我下的黑手。但——”
谢大夫人看了看左右,又低声道:“当年为娘确实是想过害宫氏,不过也只是推波助澜。”
谢嫦大惊,正想说话时就又听谢大夫人道,“听为娘的,莫要再同谢家作对。前面儿的那些事,若是有林家作为靠山,他们不敢拿你如何!”
谢家的事外人都看笑料。殊不知这也是种障眼法。当年谢家鼎盛时候,就知“功高盖主”之意。于是在庆文帝时候就逐渐转型。说起来也是多亏皇室尚的公主,让谢家更是方便将许多家宅之事闹得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于后面冒出来的笑料为何满城皆知,其中也有谢家当时家主的手笔。
听到谢大夫人的话,谢嫦红唇微微颤抖,冷汗不由自主地浮现。她觉得这天儿也是真的冷了,入骨的冷。
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母亲既然早就看透彻了,女儿也无话可说。我不想这辈子就靠着虚妄的东西过活。”
不成想原本谢大夫人只是想喝口茶,这一下子就“啪”地一声将茶碗重重地搁下,冷声道:“虚妄?!野心再大也要吃得下!林家哪里不好?你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为娘都依你。唯独这次——我先前同林家夫人说好了,这事儿就这么的定了!”
谢嫦恍然间想到先前在后山见着的男人,虽不见其面,但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她知道,那人的清冷、平淡让自己留恋。
“我不愿嫁与林家。”谢嫦淡淡地直言,“母亲说得的确不错,林家固然可护我。即使谢家之人动我,也得掂量。但我不愿意——”
外面的雨下得小了,但看远处景致时候依旧白茫茫的。只不过凉意渐渐增加,谢嫦拢了拢自个儿披风。
谢大夫人对女儿的油盐不进,有些恨铁不成钢。明明如此聪明之人,从来都知道如何选择于自己有利,怎就这问题钻了个牛角尖儿!自己又怎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合上眼不断地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良久终于沉声道:“你不愿也得愿。我不是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