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等会儿去喝酒走。”牛晓建后边吆喝着,中午放学,教室里的同学走了一大半。
“去喝酒?”我正在整理化学笔记,轻浮的回头看了一下。
“下午不是还有课吗?”我说,对照着黑板上的板书,抄写余下部分。
“有课不影响喝酒啊。”牛晓建偷换逻辑说,我听着居然觉得有道理。自从上次给赵汉旭过生日喝过一次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酒了。
“也是。”我说,把余下的笔记抄完后,和牛晓建一块出了教室门。
“怎么想起来今天喝酒了?”我问,接过牛晓建的口香糖,卷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是啊。”牛晓建的目光变得迷离,含情脉脉,他的眼睛里装了一个女孩。
“我昨天晚上和一个女孩告白,她同意了。今天坐在一块吃个饭,喝点小酒,庆祝庆祝。”牛晓建脸上刻出几道痕迹,那是笑起来皱的皮肤。
穿过校园的中间,左边的白色亭子后边是一排罗马柱,呈曲线排放。
“恭喜恭喜!”我祝贺他。
“你觉得谈对象会影响你学习吗?”我咳嗽了一声说,挖了挖鼻屎。
牛晓建耸了耸肩膀,无所事事的摊了摊手。表示无奈,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牛晓建指了指那个女孩,她在校门口斜对面的奶茶店。
似乎每个学校的门口都有一家奶茶店,也似乎等人的话都在奶茶店门口等。
我有印象,她上次来班级里找过牛晓建。这次她穿着更加时尚,也略显庸俗,超短裤搭配肉丝袜,白色短袖搭配牛仔上衣,披头散发,模样俊美。
我和牛晓建在马路一头,女孩也在马路一头。中间流动的车,私家车,摩托车将我们隔开。
“牛晓建。”我低声的说,“你流鼻血了。”
“是吗?”牛晓建摸了摸鼻孔,手指头被染成了红色。
“卧槽!他妈的,心思又激动了。”牛晓建吐槽自己,从兜兜里摸出半截子粉笔,插进鼻孔里,很快的血就止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我惊奇的说,“你兜里装了几根粉笔?”
“一把粉笔。”牛晓建幽默的说,“每次一见到刘晓慧,不。”他改了口,“每次一见到我,女朋友。我就莫名其妙的激动。可能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吧,我有点自卑感,然后就鬼使神差的激动……”
等车少了,我和牛晓建过了马路。
“情人眼里出西施,是这样的解释。”我说。
一见面,牛晓建就介绍着我。
“顾一生,我的好兄弟,整个学校里头,最好的一个兄弟。”
他又介绍女朋友,拉着女朋友的手。
“刘晓慧,我的女朋友。”
“幸会,幸会。”我点着头说。
“你好,你好。”女孩说。
“都想吃什么饭?”牛晓建问,先是看了女朋友,再看我这个同性朋友。
“你看你女朋友,我不挑食,吃啥都行,就是你的给我酒喝。”我客气的说,无聊的踹了踹树皮,差点闪了腰。
“火锅吧。怎么样?”刘晓慧说。
“行,就吃火锅。走起。”
牛晓建拦了一辆出租车,无时不刻的秀着恩爱。我坐在出租车前排,他和女朋友坐在出租车后排,两人悄悄的嘀咕,时不时的牛晓建把嘴唇凑在女朋友的脸蛋上。
女孩子不经亲,一亲脸就红了。
牛晓建把我们带到一家店名为“火锅记忆”的火锅店,复古式的装修风格,桌子,椅子,漏勺,都是木头做的,筷子用木头做的就不用说了,就连油碗也是木头做的。
“您好!你们需要什么锅底?”服务员递上菜单,弯着腰问。
菜单当然是在刘晓慧手里,牛晓建接过服务员给他的菜单,看都没有看直接给了刘晓慧。他意识到忽视了我,“一生,你想选什么锅底?”
“什么锅底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酒有肉就好。”我说,取了两根筷子,在桌子上、碗上敲打架子鼓。
“三味奔驰锅吧,有番茄汤,有麻辣汤,有菌汤。”刘晓慧说,脱掉了牛仔外套。
她画了几道菜后,牛晓建把菜单扔向我,我画了个鱼豆腐,面筋,豆腐皮,我扫视了一下这里的菜价,不贵,挺亲民的,又画了毛肚和火腿肠。
牛晓建叫了一箱子啤酒,他问我要什么温度的,“冰镇!”我甩出来两个字。
菜品一上来,我傻眼了,这分明是欺骗消费者,装菜的碗就是古人喝酒用的黑色白底碗,巴掌大小,喝完为了壮志豪情将碗摔个稀巴烂。火锅店不讲豪情壮志,它讲究如何把格局做小,抠抠搜搜的。
点了一份火腿,一碗火腿里只装了六片火腿。不仅如此,调油碗的时候服务员特意吩咐,一个油碗五块钱,我正想把油碗摔在服务员的脸上,给她化化妆。
牛晓建夹了些菜放进锅里,豆腐皮,海带,毛肚,绿色的菜。菜在锅里烧着。
“来,喝酒。”牛晓建说,倒满了酒。
砰!砰!我又敬了一下刘晓慧的酒,砰!
酒好生凉快,舒服!爽!喝了令人神清气爽,浓郁的麦香味,和火锅的麻辣味搅拌在一块,舌头的味道被升华到另外一个档次。
“恭喜!牛晓建。”我说,
“恭喜!刘晓慧!”只要一沾酒,我就有很多说不完的话,嘴皮子不嫌弃磨,说的口干舌燥了,就喝点啤酒滋润滋润。
“牛晓建呢。我的兄弟,整个城北中学,我就这一个兄弟,人品没有问题,就是有一点,缺爱。刘晓慧,你要给他足够足够的爱。把他过去没有得到的,补回来。”话我说了大部分,余下的没有说出口。牛晓建是单亲家庭,他父亲母亲因为某个我不知道的原因离婚!牛晓建没有给我讲,我也没有问。
“我再敬你一杯。”我说,粗鲁式开啤酒瓶,用槽牙撬开,根据杠杆定律。
“我喝一瓶,你随意。你少喝一点,下午还要上课呢。”我拽拽的说到,一想到牛晓建有女朋友了,他会得到异性的爱,补偿那份长久的爱。我的眼睛就快要绷不住了。
“来!对着瓶吹。”刘晓慧是个女汉子,她开啤酒瓶比较文雅,杠杆定律学的比我好,用了一根筷子就将啤酒瓶打开。
然后咕嘟咕嘟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牛晓建在旁边傻眼了,他不知道女朋友这么能喝酒。
“好!好酒量。”牛晓建鼓着掌说,
“吃菜,吃菜。”牛晓建给女朋友在锅里捞着菜,毛肚,香肠,肉的给女朋友。
“一生。吃菜,吃菜。”他说,给我捞的都是菜,没有一点肉,是一点肉也没有啊。果然,重色轻友。
我吃了一片菠菜,嗯……好吃,汤底料不错,做的够棒。
考虑到中午上课,酒没有喝的再多,一箱子啤酒牛晓建一瓶没有喝完,我喝了一大半,刘晓慧喝了一小半。
在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只要司机师傅开的快,我们就可以不迟到,及时上课。我一上车就告诉师傅,麻烦他开快一点,他爽快的答应了,一脚油门上去,速度挺快不至于违规,但是一路红灯居多,开的很快,突然一停,停了几十秒,又是一脚油门狠踩上去。本来喝了酒的脑袋就昏昏沉沉的,被他这么搞来搞去,头晕胃里发慌。差点吐在出租车上,车刚停在学校门口,我顾不得付账,跑到一颗树底下呕吐一番。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胃里有所好转。牛晓建的女朋友会照顾人,见我这般,买了一瓶水让我漱漱口。
上课的时候身体就不舒服,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酒精味四处散发,课上到了一半就飘到了讲课老师那里。
“谁喝酒了?”语文老师问。
没有人应答。我支撑着头,不敢看他,担心他通过我红涨的眼睛一口说定是我喝的酒。
“谁喝酒了?”他继续问。酒的气味越来越浓。
没有人应答。可一部分同学的眼睛出卖了我,老师顺着酒的气味和同学们的眼睛找到了我这里。
“你喝酒了?”语文老师说,重重的把语文书砸在了桌子上,吓了我一跳,好家伙!
“你喝酒了?”他继续问。
“最后问你一次,你喝酒了?”
我听语文老师的语气越来越重,觉得事态严重了。
“我喝的。”同学们的眼光像是巨石利剑一般像我砸过来,刺过来。有的人就是等着看一场好戏,像后排坐的一些无所事事的同学。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喝了多少?”
“啤酒无限,白酒二两半。”我不要命的说,喝酒真的可以壮人胆量,我已经飘了,飘的自己收不回来了。陈远在桌子底下撕拉着我的衣服,示意把自己劝一劝。
“我看你就是个二百五。”语文老师讽刺着我。
“呵呵……”我笑了笑。
“你,出去!站到外面醒一醒酒,清醒了回来。”
我站起来没有说话,一股脑儿的出了前门,语文书懒得带,笔记本懒得带,就带了一支笔,在墙上指指画画,画了一瓶啤酒,用手掌心擦掉,擦的不干净,就涂抹均匀。又画了语文老师的模样,低个子,啤酒肚,眼镜框,深邃的眼睛里装着古诗词、文言文、白话文,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甲骨文,如果他会写甲骨文的话,那就厉害了。我一定要问问他啤酒用甲骨文怎么写?好像也不太现实,那个时候怎么会有啤酒。那我要问问他罚站怎么写?
画着画着就画不动了,今天的酒量不行啊,喝了那么些就开始醉醺醺的。酒劲抽到了脑子里,犯困,想睡觉,想倒头就睡,即使脑袋磕在地上也没有疼痛的感觉吧。
想着,我正要入睡,半颗脑袋已经沦陷,身体已经开始倾斜,两个胳膊垂下去,右手的笔掉在了地上,轻轻一摔,弹在了鞋子上面。
“顾一生!”有个人在叫我,声音很熟悉,略微带着魂牵梦萦。像是隔了一层门,她在门外叫着我,我在门里头听着,看不见她长什么样子。
“顾一生……”
是她,那个女孩子,齐雪!
我在睡梦中被这声音抽了一鞭子,倦意全无,睡意全无。
“齐雪?”我叫着她。
她现在距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半米的阳光刚好照在她的侧脸上,跟熟了的桃子一般颜色。这半米内也是人与人之间亲密的距离。
她凑着鼻子闻了闻,“好大的酒气,你喝酒了?”
我点了点笨重的头,“喝了一点,不多,就喝了一点。”然后勉强的笑着。
“你上学的时候还喝酒呀?”齐雪问,背在身后的手松开,握着两个乒乓球拍。
“嗯……不是啊。”我狡辩的说,脸很快的又红了。或者它本来就很红,我现在感觉有点滚烫。
“不是?”齐雪皱着眉头问,像是在怀疑自己的鼻子是否有问题,她又凑过来,靠近我肩膀处闻了闻。不由自主的,我将身体靠后倾斜。后来想想,也是傻啊,应该超前挺的。
“你就是喝酒了!”她语气凝重的说。
“嗯……是啊。我喝酒了。”我说。“今天同学有喜事呢,让我中午和他喝了几杯酒。”
我和齐雪只见过几面,就前些天说过几句话。现在她对我的感觉是一个熟悉的人,能够轻轻松松的聊天,没有那种陌生的隔阂。
“几杯酒能把你喝成这样?喝的是白酒吗?”齐雪问,她一系列的问题散了我的酒劲,脑壳不再轻盈。
“不是白酒。喝的是啤酒,喝了五六瓶吧。”我实话实说。教室里时不时的传来语文老师响亮的声音,这段话怎么怎么样,这个词语怎么怎么样,这个字的意思怎么怎么样。
后边睡觉的同学,下次睡觉的时候拉一条棉被,别把自己冻感冒了。冻感冒了你们家长心疼你们。
“我靠!”这两个字从齐雪口中说出来,我简直不信。
“你这么猛啊,喝这么多啤酒都不醉的。”她接着说,眼睛睁的老大,里面还带着字:不可思议。
“猛啥呀?这有啥好猛的。今天酒量不行,不适合喝酒,不然你一箱子放在那里,我咕嘟咕嘟的给你咕嘟完。”我不吹不虚的说,膀胱里有种膨胀的感觉,想上厕所。
“是嘛!这么厉害的。”齐雪说,“那你怎么现在外面?”
“我醒酒啊,出来醒一醒酒,教室里头太闷了。有些同学嫉妒我喝酒了,想闻闻酒味,你知道分子扩散吧。”我胡编乱造的说,膀胱里的膨胀感愈来愈严重。
“嗯嗯,你解释一下。”齐雪说,从兜里摸出一个乒乓球,在拍子上黑面弹来弹去,一次比一次高,而她每次都能接住。
“你是去打乒乓球吗?”我忍不住的问,一种液体快要喷出来了。
“嗯嗯,是啊。”齐雪点着头说,一把接住乒乓球。
“我去上个厕所,咱们边走边说。”我说,挽着她的胳膊,齐雪没有拒绝,走了四五步,她将胳膊抽了出来。勉强的笑了笑,酒窝潜伏着。
厕所位于操场的右边,一道墙把它们隔开,一进操场的右边,一排排乒乓球台,跟农村老家的房屋一般,鳞次栉比的排列着。
“你在这里等我,我上个厕所出来,咱们一块去打乒乓球。”在厕所门口止步,我说。
“嗯嗯,好。”齐雪说,“那我先过去了,你上完厕所自己过来。我同学在那边还等我呢。”
“行行,好。”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潇洒的摇摆着胳膊的弧度。
释放完之后,洗了洗手,没有找到卫生纸,随意的在衣服上抹干净。有一个学期没有拿起乒乓球拍子了,高二上学期的体育课,经常和同学打球,双打,单打,抽起来很带劲,有一次用力过度,将一个乒乓球抽破。
我练习手腕上的力气,以及旋转角度,在女孩子面前可不能丢人啊。
“顾一生。”班主任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你不上课在这里干啥?”
我前脚刚迈进操场,后脚还没有跟上。转过身来先是不知所措的笑了一番,“老师好。我出来上个厕所,给我们语文老师说过了,然后在操场上瞅一眼。让眼睛放松放松。”
说着,为了让班主任相信,我揉了揉眼睛,越揉越痒,越痒越想揉。然后把眼睛里的血丝揉了出来。
“看什么操场。赶紧回去上课呢,不知道高三有多么重要啊,你出来上厕所就不对,课余时间不上厕所,现在上课出来上厕所。”班主任一顿叨叨,叨叨催人来。
我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怕他闻到了酒味,又是一顿叨叨。
“嗯嗯,好的。老师。我现在就回去上课,老师再见。”我摇了摇手,无力的朝着乒乓球台那边瞅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