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钧东和程云坐到一辆车上,司机老袁感觉空气中气压都低了几分。
两个人打算去南京路看一看,程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缓缓开口:“黄明原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张钧东貌似无所谓的说:“没打算,反正现在又斗不过他。何必非得现在招惹他。”
“哦,那那天在凭览我看见的人是谁?”
“……”
能把张钧东怼的不说话,程云就有一种嘴仗胜利的开心感觉,知道不知道结果其实都无所谓了。
去香云档溜了一圈,其实和他们想的差不多。即使上海再不太平,赌/场烟/馆这种地方总是少不了人来往。香云档里是最平常的颓废景象,程云在里面待不住,叮嘱了小匡几句就出来透气。
张钧东还在里面磨蹭,程云不想再和他坐一辆车回去,再说现在还太早,万一梁博宇还没有摆平川川怎么办,她给香云档外面的伙计留了信,招了一辆黄包车,想去码头看一看。
张钧东在宋家码头上长租着几个库房,一直有人来守着。码头和码头本身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关键是背后倚仗的老板不一样,宋家当家的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功绩,可有个嫁给政宣部部长的好妹妹。有政界的力量,比别的地方要可靠许多。
临近中午夏日头渐毒。拉黄包车的给她把车上的伞撑开遮阳光。
宋家码头,好繁华的景象,人来人往,和香云档不同的是,香云档,空气是死的,凝住的,而人更是如此,死闷闷的。而这里的人有活气,空气是通的,人是活的。
程云不由得感慨。
她顺着江边走一走,码头上有她们的货,梁博宇小心的留了几个看管的人,这些人一看到程云走过来了,立刻弯腰鞠躬:“云姑娘好。”
程云摆摆手,算是答应了。几个机灵的就跟在她后面,这是张钧东交代过的,程云过来码头身后必须得有几个人。
空气真好,阳光照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还有巨轮刚刚过去,留下的大圈的涟漪,一圈圈的水波荡悠开。空气能从直接鼻腔吸到肺里,甚至感受到空气里的清新味道。这样好的风景,程云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了。
突然,远处原来了一阵叫骂声,程云转头看了一眼,没理会,继续欣赏江面的风景。谁知道叫骂声越来越大,程云心浮气躁的,往事情发生的地方去。
气势凌人的一个声音传过来:“你再说不是你打碎的?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把这个箱子往下卸的,难道我还能有错?”
“不是我摔碎的我不会认,你怎么看见的我不知道,两个眼睛拿来当摆设喘气用的也说不定。”话还没说完,这人痛叫了一声,看来对方动手了。
是两个男人的争吵,程云转过几个集装箱堆成的“小山”看到。其中一个扎着白腰带的一个程云有点印象,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但见过他在黄明原身边鞍前马后。
最为程云所不耻的,便是身为喽啰却没有喽啰该有的本分,仗着一点小小权利,横行霸道,对待有权势,却恭维至极,趋炎附势之徒。
倒在地上的一个,看不清模样,穿着打扮,应该是码头工人。好像摔了一个箱子,正被对方带来的几个人动手打骂。那些人和他们的主子一样,烂鬼之徒,手里有顺手摸过旁边的棍棒的,有直接拿脚踹的,劈头盖脸的朝倒下的那人招呼过来。
为首的一看到程云走过来,立刻收了自己的嚣张气焰,讨好的媚笑向程云问好:“程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即使大家心知肚明南京路的香云档一事,程云和黄明原的关系现在不甚明了,但像他这种圆滑的狗,是绝不肯得罪任何一方的。
程云没带什么好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动上手了?”
“这个小赤佬哦,把黄老爷从外地运来的摆件一个清代的翡翠荷叶盘子打碎了哦,死犟着不认错。这么贵的东西,我没法交代啊。”他说话间,那几个人还在动脚,半点不留情的用力踢上去。仿佛被打倒在地的不是个人,而是个什么物件一样。
程云看看地上疼得蜷缩成一条虫的人,挥手让他们停下。“先住手,东西再金贵也没有人命值钱。”
尽管白腰带不认同程云的说法,觉得这件东西可比脚底下这条人命值钱多了,他也不得不叫人停手。
程云身边的人把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带走。程云也扭身想离开,白腰带一脸苦嘁嘁的样子可怜道:“程小姐,你把人带走了,我们是真没法给上面交代啊。”
程云一闪身,没让白腰带碰到她一片衣角:“让黄老爷自己来张公馆找我要人。”
程云一直把血肉模糊的人带到张家在码头的库房处才让人把他放下。她不放心白腰带这样的人,放到外面,这人早晚还得死到他们手里。
一直闭口不言语的小兄弟瘫靠在乱蓬蓬的货物上,干裂的嘴唇颤了颤,开口对程云说谢谢,有气无力的。
程云慢悠悠的走过去蹲下来,小舒了一口气:“我很少管闲事的,你该谢老天爷,算你今天运气好。你叫什么名字?”
“李林。”
“挺好的名字。”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程云见他疼得厉害,还是咬着牙回答她的问题,声音都有点惨惨,他年纪小,虽然个人身量到了,还是给人一种身体还没舒展开的模样,这样少年的小孩子,给人打了,还觉得疼痛是丢人的感觉。
他额前的碎发被打出的血浸成一缕缕的,风吹过,盖住了他的眼睛,减去好几分眼眸间的稚嫩气息,程云暗自想,更像某个人了。
有点好笑,也有点心疼。
她仍旧蹲着,手把他的头发抚到耳旁:“要不要我让人带你去医院看一看?”
躺着的人摇摇头:“不去,够麻烦你的了。”
可够犟的。
程云还没来的及说话,只看见两个人老远急匆匆的过来。她心思一动,大约的猜出来两人的身份。
等到看清两人的模样,心里又“咯噔”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