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发短讯约晓月在木桶饭吃午餐,晓月出乎预料地很快就答应了.我觉得一个女孩子这么容易答应一个不怀好意的男生的邀请不算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当时这样认为.
木桶饭在这个小镇很出名,但不知为什么,很难想象这家原来连菜都是装在桶里的情景.
这没什么,红河有个地方吃饭到现在还不用筷子呢!她们用手抓.晓月是云南人,经常在我面前细数一些类似这样的缘故.
所以她们一般的家常菜往往是肉,尤其是羊肉.在我面前咕咚了一口绿色的美年达以后,她又添油加醋地说道.
我笑了,想象一大堆像晓月一样的女孩围坐一个地毯前,使劲用手撕羊肉的情景.
临走时,晓月执意要去买单,看着她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忤逆她.相处几年以来,我已经渐渐分不清楚和她之间的关系.有时普通得像朋友一样随便,有时又亲密得像恋人一样浪漫,我想,或许是我不懂爱情,也或许是我们两个人都不懂得男女关系一旦到了暧昧的境地,会意味着什么结果.
离开的时候问了我一个几年以来从未有问过的问题,你说我漂亮吗?
看了一眼她被染红的长发,又偷偷瞄了一下她高耸的鼻尖,如果不看正面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是一个美女,于是我狠下心来点点头,同时心里又暗暗想道:知道当年你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但当下不是当年,这里也不是十里八乡.
还记得那天吃了一味三文鱼,不知是那湘味师傅的手艺太差还是那天天气不适合吃鱼,我总感觉,糖醋鱼里面吃出了酸辣鱼的味道.
不坏不好的有一点咸.
好了,我不是L.J.Smith,无法描绘出那么酷和性感的女魔法师Cassie Blake,当然,这里也不是《秘社》里华盛顿郊区那风光如画的Chance Harbor.
这里只是东莞,和无数个像东莞一样的小城组成的中国.人物也并不复杂,除了我,和一个暂时还分不清楚关系的晓月以外,就只有自顾自躲在那个餐厅角落里面抽闷烟的伙计.
大凡中国人都有偷窥的习惯,这是除了打麻将以外,男女之间第一次达成共识的事情,只不过在许多情况下,偷窥换成了另外一个名正言顺的词,观察.其实我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趁机看我,或者不如这样猜测,看我旁边这位可人儿几眼.不过那烟倒是美国货,名字叫做万宝路,十五块钱一盒.
这世上有人说在爱情里面,碰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幸福的人的几率是28万分之一,而小马的解释是,这样基本代表没戏.坦白说,我不大赞同把感情建立成机会渺茫的赌博,虽然我也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因为第二天白天要上班,我回去以后倒头就睡,假装自己身处风景最宜人的世界之巅,旁边只有一张柔软过我的榻榻米的大床.
“亲爱的呢可知我有多么思念你,多想飞到你的身边去,我不能没有你,片刻也不行,哪怕只能听到你的声音;亲爱的你可知我守候着每个电话,多想看到是你的号码,从清晨到黄昏,从长夜到黎明,你终于来电话。”
...........
直到这个铃声响了两遍以后,我才在枕头底下摸到这部雪藏得那么深刻的诺基亚5230,并努力试图睁开还未睡醒的双眼。这年头除了你欠我的钱拖了老长时间不愿意还以外,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就是在两个最不该打扰的时候来电话.第一个是我一个睡觉时,第二个是我和另外一个女人两个人睡觉时.
看到是本地的一个陌生人号码,我有点奇怪,但还是有气无力地搭理了一句.
喂。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大白天的我竟然还在睡觉,连忙解释说明来意。
我恍然,原来是您。
一个星期以前,我在赶集网上登了一则求购二手笔记本的信息就没有太留意下文了;差点忘记这事,直到这位葛先生不畏千里打电话过来,向我推荐他的那台IBM X60。我假装成很懂电脑的样子,问了他一大堆勉强还算专业的问题以后,我决定还是抽时间过去他所在的水口看下这台神机,碰碰运气,虽然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分清楚X60和T60之间的区别。
而水口,则在大朗镇,处在我所在东坑镇的旁边,坐摩托车需要10块钱。
挂掉电话以后,开始头疼欲裂,天呐,我多天不见的“好朋友“又来了.
这该死的间歇性脑前叶压抑症!活了那么多年,治了那么多年,仍然不好不坏的,SHIT.
我穿上一件去年在昆明买的黑色小西装,在镜中瞥了一眼那么自信满满的自己,得意地出了门.
此时已经是10月,天干物燥要小心火烛,我心里想道,这又是一个寂寞秋凉的时节。
路过这长长回廊时突然记起当日打你电话无人接听时的情景。阳光那么灿烂的一个午后,我穿过长长的那个回廊,在只有不够三米宽的出口处,面对随风飘扬的棕榈树叶时似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按住这个绿色拨号键,直到电话那头没人接听的嘟嘟声渐渐快过了自己的心跳声,直到第二次重拨这个号码时,中国移动通过天上那颗呆挂了几十年的卫星告诉我电话已经关机时,我才悻悻然松开出汗的大拇指,心里瞬间觉得如死灰般难受。对我构不成一点威胁或者反过来讲也合适的你,竟然那么狠心来对待我的电话传情。一时间接受不了残酷现实的我只好为你找一个假装不在现场的借口,心里又一边同时在想象你看着电话上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时得意不已的神情。
谁说不是呢?
相对于40岁的男人来说,25岁的我显然还经历得太少,不配也无法拥有成熟的人生经验和完完整整的爱情。
但我知道,即便我们都还太年轻,但已经有能够看穿爱情的能力,也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这么傻,愿意一直等着另外一个人。而哪天如果你跟不上我的节奏了,对不起,不是我甩开了你,而是你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面完成预定的比赛。
哪怕是距离最后的终点落后半拍,也将独自面对惨遭淘汰的结局。我没有料到会差点被朋友看穿我哭红的双眼,虽然到最后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站在了这个出口。
原来在里面的人来,这个回廊只是一个通往外面大千世界的出口,在那里有她们各自绚丽多彩的生活;但对我来说我只想进来就好。
遑论处于地球上不同位置的你我自然,现在这情形,别说是大半个中国,连隔了一条街恐怕都会听见不同的口音了。
只是我没告诉她我的感受,站在这个回廊的尽头,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出口还是入口,但是当天风好大,天气真的很冷,一如那瑟瑟发抖的棕榈叶子一般。
我只是朝她咧嘴一笑,努力控制自己还算平静的声调告诉她,我在等一个人的电话。
她笑着应道,怎么那么笨,在风中等待,你瞧,前面有凳子.说完用那深黑到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仿佛瞬间将我的谎言看穿。
我隐隐觉得她话里有话,但是不够聪明的我,还是没有识破个中的玄机.
第二天早早下了班,我就赶去镇上买了一条腰带,因为如果钱掉了还可以捡回来,或者干脆掉了就掉了;但如果裤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掉了,那就麻烦了.
我递给那徐娘半老的导购一张崭新的红人头,她立刻恭维我长得像个帅哥,太假的语气,一眼就让人看穿了她的势力.
回来的时候,我没有料到这个师傅会载着我直接拐弯,然后穿过那片我从未涉足过的井美工业区,一路前行。沿途都是低矮的各色厂房和三三两两扎堆的人群,以及更远处不时映入眼帘的漠不相视的凋零风景。出街口的时候,刚好一辆黑色奔驰从身旁擦身而过,差点就撞到了这部破旧摩托车的尾端。我敢打赌,那奔驰肯定也以为摩托车擦到了他的宝贝了,不然不会那么心急停下来,耐心检查了三遍那尾灯以后才趾高气昂地驱车走人。
刚好来得及瞧见那车牌,是粤S7W906,看来是本地过客。一个烂屁股,有什么好看的,我轻声骂道。
司机误会我在同他搭讪,转头朝我咕隆了一句,说放心,这是最近的路,应该很快就赶到了。
我点点头,但其实并不担心迟到了会怎样。
当这辆五羊本田再次随着轰隆的马达声而那么骄傲的喷薄而出许多青黑色大气污染物时,我感觉到这片土地终于踩在了我的脚下,然而已没有半分自豪的感觉。回头看那斜阳,正在不紧不慢地染红远处东莞的天空,如吞噬白天的夜魔一样可恶。那些漂浮在空气里的诸多微尘随风四处游走,终于越聚越散,仿佛随时有掉下来尘埃落定的危险一般。纯粹到见底的这个秋末,一如谁用水晶和玻璃做成的心,透明得让人不敢凝视。再往往下,是这个我正拼尽全力生存和追赶的,如此善变不定的另一个世界。
想想我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原来一直活在了你如影随形的阴影之下,竟然过了好几个轮回都没有觉得丝毫的疲惫.
我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认为正确的路其实在别人眼里是走错了的,又或者在自己心里也根本是错的,只是假装没有错.
如果时间倒退到2004年,那时你和晓月同时出现在我身边的话,我会不会错过你?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开始忘记你了,因为心里只装下了一个晓月.
虽然我们的关系,还算不上是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