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这篇文章的出世,从去年七月份构思好到今天写完,整整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发现这几千字和当初的立意已经南辕北辙。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难写,而是因为我真的很懒,自原稿不见以后,就不想花心思重写。实际完成这篇文章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或许看完这篇文章你会又疑问,不就是一次带看吗,至于写得这么详细?!
至不至于我无法回答你,但这确实是飞儿当日的感受。想想离开荣城已经整整两年了,不长不短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生许多了沧海桑田的事情,我更从一个“伪现实主义者”进化成一名合格的“真现实主义”,于是身边许多人开始骂我虚伪,甚至包括我的家庭。
房地产经纪是我的第二份工作,坦白说,也是我感触最深的一份工作。在荣城,这份工作不仅锻炼了我口头表达的能力,也渐渐改造了我原本内向的性格,这一点毋庸置疑。当然问题也跟着出来了,只能得到这样的收获就应该满足吗?谁的答案都会是一致的。
毕竟我还需要钱。当金钱,感情,利益或者其它对一般人来说比较重要的那些因素在自己身上发生冲突时,我会优先考虑金钱。也就是说,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现实主义者,这也是后来因为占据公款而被公司开除的最主要原因。
多余的话留给自己的长篇小说《荣城》,相信有机会写出一个阶层的人之共性。留在原地不动的类似文庙一样的风景只能算作这个城市的遗迹,敢于在朝九晚五当中利用捕风捉影的身形追逐时代脚步的我们,才可以算这座城市的灵魂。谨以此文献给荣城,并祝愿此刻正在这个平台上为了生活而不断努力奋斗的人。
张彧,壬辰龙年正月初二下午记。
接到老梁的电话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我正在电脑的F盘里整理那份《房地产基础知识》试题,预备第二天晨会时给昆都三个店面的所有同事进行一次集中考核,而李千千在旁边的电脑上安静地放着网盘,只是当听到我讲电话的声音忽然转变成客套口吻时,才默默地把敲击键盘的双手放低并竖起了那双好奇的猫耳朵。老梁在电话里很客气地问道是否昨天文庙附近有套好房子放盘,现在人刚好在正义路转悠,能不能顺便看看。我叹了一口气,你看看又不是你要买定,心里开始埋怨不知是谁乱放的风,竟然赶在我建立楼盘字典的前面。挂完电话才发现店里的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我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可爱的李千千。
“当然不行,我时间不够,”千千理直气壮地推辞道,“我在放网盘,四点半还约了客户看弥勒寺三楼的那套房子,不如你打电话叫张其见去带吧,张师?”
我没有说话了,她说得不无道理,但张其见此刻正在创意英国带客户,短时间内根本回不来。向来昆都二店的规矩是谁的客户由谁带,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同事之间互相争抢客源,还可以相对提高工作效率,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这个店长太懒,从来不愿意把时间老用在跟踪那些怎么带看却从不成交的所谓垃圾客户身上。但有时也会发生意外,就比如像处在今天这样人手不够的情况下,老将唯有出马。
和老梁见面的地点约在了文庙东巷的入口处,等我赶到时他已经早到了差不多十分钟。提前赶到约见地点是我们做地产经纪这一行的习惯,只是可惜本人却从来不依赖于这样习惯。看到这张许多天没有碰面的熟悉脸孔,也不知是否因为最近炒房赚得盆盈钵满,使他看上去更加精神奕奕,倒一点也不像即将奔四的年纪。看到我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立即笑嘻嘻地露出一口黄牙,并促狭地反问怎么今天领导有空出门。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老梁是张其见的投资客,以专门替人炒房继而收取丰厚的佣金为生,常年累月穿梭在这个城市的不同角落,用他们敏感的鼻子来判断每一处房产可能升值的味道。无论是实地看房,还是在中介门店签订合同,还是在产权交易中心办理过户手续,甚至在办理房屋水电煤气费的交接手续时,都可以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而我和老梁的关系还算不上特别熟稔,除了在鱼游天下曾经一起吃过火锅,剩下的就只知道他是四川人,结婚了且住在新迎。和刘俊比起来当然还差得远。其实类似老梁或者刘俊这种还算不上老板的投资客而言,圈内有个更加贴切的名词来加以描述,叫做房鸭子。
看着这只大腹便便的房鸭子摇摇晃晃地在这个狭窄的楼梯上举手抬足,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和他在新迎小区一起为刘俊庆祝生日的情景,也不知将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好好再次聚首。左挪右拐之后,两人终于爬到了这栋房子的门前。这套房子是工商银行的宿舍楼,照墙壁老旧的情况来推断,应该是属于80年代末期的那一批板楼。内部装修很差,斑驳的石灰到处可见,右手边卧室的天花板上有轻微的漏水印渍,还有散落了一地的垃圾,看来当初业主买过来以后就没有进行翻新。
“产权证上面积有多大,写的是两房一厅还是一房两厅?”他皱起眉头问道。
我笑着说道哪里有你专业,只看看房子就能算好每月的按揭。于是告诉了他产权上标注的面积,当然必须准确到小数点后的第二位。接着又把业主的底价和盘拖出,告诉他可以周旋的额度可能有多大。因为是熟人,实际上我也并不担心他会跳单。
“两房,顶楼,五十一万,”他在屋里一边踱了足足三个来回一边又自言自语地说道,“等我打个电话问下!”
我松了一口气,趁机走到阳台上,并轻轻推开了这扇铝合金玻璃窗。极目远眺可以看到还锁在云雾中的长虫山以及昆明西面的半壁繁城,高高低低的建筑物参次不齐,一起构建了这座城市还算发达的文明。正直面对的是五华区政府的那幢办公大楼,长得像一棵巨大竹笋的它并没有像其它植物一样把头歪向右手边近在咫尺的翠湖。剩下还需要留意的,就只有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那些永不止步的人群。当目光收紧到自己脚下时,才发现原来安安静静的文庙此刻正躺在我的眼皮底下。
站在我这个位置往下望,并不能看到棂星门的正面,只能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阁楼,半塘秋水的泮池,以及一座呆呆的独木桥。从正门踏入还可以看到许多碑刻、楹联和匾额,如果天晴,还可以经常看到一个卖叮当糖的老者端坐在原昆明老街的入口处,用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招徕过往行人。透过这层层朱墙青瓦,仿佛还可以看到一个时代发展的背景,只是可惜,早已不见了当年的孔子。
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年在云大没有好好把这些名迹都游玩一遍,现在不是一门心思扑在枯燥单调的工作上,就是下班以后每天准点准时打开电脑里的《传奇世界》,然后在另外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时空里继续扮演空虚的角色。
老梁推了我一下,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但最终并没有当面答复是否接受业主的这个价格。他说要回去找合伙人商量,可能还要再次看房,听语气似乎并不太喜欢。其实当看到他挂完电话后不露声色的神情就可以猜出七八分,我无法勉强他,因为这不仅仅和巨大的利益挂钩,更为重要的是,我暂时无法确定这套房子的产权究竟是否还存在一些暗里的问题,虽然那个男业主曾经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过。
临分手老梁问我几点下班,说要请我吃饭,我借故推掉了,最近店里实在太忙。收拾好情怀正准备驱车离开文庙东巷的时候,李如彪打电话过来问我人在哪里,说武成店有客户要看文庙东巷的房子,满世界找不到钥匙。我说别急,现在就给他们送过去,不过要等我先打完一个电话。
赶回昆都二店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偌大一条人民中路托起了夕阳的整片余晖,看上去有些凄美。不知是否因为车速太快,我在经过人民中路和五一路的交叉口处竟差点撞到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伊人不好意思地朝我道歉后干脆把自行车架在路旁,示意让我们先通过。我象征性地朝她回报一个微笑,视线刚好触及到那交通指示灯倏地由红转绿的情景,措手不及的我也只好捏紧刹车闸,跟着这股如鲫般向前狂乱的车流一起迅速在人民中路上扩散。恐怕来不及回头了,想想整座城市的人们每天都在这样努力地奔跑,为了继续获取卑微的生活而渐渐不堪重负,有时甚至还要强迫自己去移开那些曾经很用心关注过类似文庙一样风景,却总是因为时间不够用而从未有机会回眸的灼灼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