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县虽不是青阳府首县,但也是人杰地灵。
依山傍水,能人辈出。
又加之七年前,朝中首辅告老还乡,回长平县颐养天年。
长平县更是名噪一时,游学之人八方云集,本就兴盛的学风近乎达到了一个巅峰。
学院私塾林立,引得周边的乡人甚至临县的人也来此求学。
不乏有人携家带口来长平县,只求自家孩子也能借读书翻身。
商贾闻风而至,长平县繁华由此而始。
一大清早,城门还未开,门外已是排起了长龙。
挑担的,赶车的,都是些做勤行营生的人。
罗修和蒲先生也牵着猪混在人群里。
红猪被罗修牵了一根草绳引着,不满地低声哼唧着。
新近翻修的城墙十分气派,城门也楔着全新的铜钉。清晨的阳光照在城头,长平县三个大字十分显眼。
咚——咚——
晨钟声悠扬飘荡。
“城门开了!”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声。
城门缓缓向内打开。
四周一片忙乱,挑担的挑担,推车的推车,队伍在一种杂乱的秩序中开始前进。
罗修自出京以来很少入城,一路上往往在牛背上运功过活。但大黄已走,功法又得突破,也想在人烟中换换心境。
更何况有人拿一颗蜃龙珠作请柬,自己不来见主人一面,也太过失礼。
人终究是一种孤独的群居动物,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也不行。
罗修突然想起李大哥说过的一句话。
李大哥多年在海外漂泊,见多识广。
新语一出,他是接受最快的那一批人。一些道理他用新语说出也颇为有趣。
可惜五个人打个鼻青脸肿,再去酒馆喝酒的日子,终究回不去了。罗修陷入一种回忆,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沉闷下来。
脑中想着事,时间就过得很快。
“从哪来,来干什么?”
原来蒲先生已经站在城门口接受检查了。
罗修恍惚间被惊醒,不由得一愣。大氅的袖子却微微动了一下,一块东西到了他手上。
他掏出一看,是一块木质的棨传,连忙收起,小声说道:
“路引,老黑,拿路引。”
他倒换的速度极快,并未耽搁时间,不知为何,身后却一阵大乱。
一个锦衣青年骑着马从人群中挤过,来到城门前也不停下,守城的士卒也无人阻拦,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
这种事情不算新鲜,也就无人在意。
二人过了城门,沿着青石路向前。
时间太早,街道上行人稀少。这么早进城的,都各有自己的事,很快也散了个干净。
一道扑鼻的香气,很快吸引了两人。
若说勤字,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勤法儿。
但要说早,那大概没多少人能早过晨间的吃食摊子。
几张小桌收拾的干干净净,背后就是小小的一间铺子。只是铺内狭小,容下一口灶台,加几张面板,便再也坐不了什么人。
老板不是本地人,家乡的特色加上一些本地口味的改良,一干也是五六年。
宽大的面片上盖着鲜红的辣椒,粗丝的莲花白配上小青菜添在四周。一勺热气腾腾的菜籽油浇上,青瓷海碗里顿时烫出刺啦的声响。至于其中精盐几许,椒粉几何,却不容外行人置喙了。
二人都吃的满头大汗,只是罗修吃的更为辛苦。
他要了两碗,边吃边往桌下的猪嘴里漏。
忙里偷闲,他冲着正在忙碌的老板喊了一句。
“师傅,劳您驾,这城中客栈在哪啊?”
老板放下手中的面团,操着略带西北口音的官话开腔:
“二位往前直走,看见路口右转。满街都是,客官您自己挑。”
这一通吃的是热气腾腾,蒲先生这文人也不复雅致。
罗修见蒲先生放了筷子,开始在怀中掏摸,起身来到店家身前。
“店家好手艺。”说罢竟随手扔下一块散碎银子。蒲先生攥着手中的铜板,一时间有些尴尬,悻悻地收入怀中。
按照店家指引,二人来到了客栈所在的街前,满街高挑的幌子招牌星罗棋布。
罗修打眼扫视了一周,随意地走进了一家颇为华贵的客栈,其门面高大,挤得旁边的小店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二哥,可有上房,开上两间。”
蒲先生急忙阻拦,对着搭着手巾板热情招呼的小二连连摆手。
“一间即可,一间即可。”
罗修一笑,“先生不必担心,我虽不是什么家资巨富,但也不差这点儿开销。”
蒲先生说道:“罗兄,我来长平县是来寻人的,不必住客栈。”
罗修递过路引并一锭银子。
“银子存在柜上,离店时再结。”
小二自去找柜上的忙活。
蒲先生拉住罗修,低声问道。
“罗兄欲在城中留宿多久?”
罗修一愣,“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日。先生何出此言?”
蒲先生面露羞愧之色。
“我这次,说来惭愧,是来投少时同乡的。”
“这次家中出了些变故,特来他处暂住,看能不能寻个人家坐馆或者找个私塾教书。”
“此次蒙罗兄相救,自当报答。可书生贫困,孑然一身,做些山野文章又于罗兄无益。”
“罗兄且暂居于此,我去寻我那同乡,借些银两,以供罗兄几日花销,聊表寸心。”
“他日若有驱驰,定当效犬马之劳。”
罗修一笑,“先生不必如此,此事说来也算因我而起,您是受了无妄之灾。先生不怪我已是万幸,您且去寻同乡,我在此人生地不熟,少不得还要麻烦您。”
蒲先生连忙点头:“我去放下包袱就来。”
“不必如此,这一趟下来您也累了。暂且休息一日,明早我在此恭候先生。”
小二此时已拿着路引回来,蒲先生也与罗修辞别,暂且离去了。
“客官,您请跟我来。只是您这小猪,可否交由本店放在后院?”
罗修随手摸出几块散碎银子,塞进小二手里。
“此猪我甚是宠爱,不可离身。只能劳烦小二哥,勤加打扫。”
“自然,自然。”小二眉开眼笑,唱着诺,领着罗修向后走去。
原来这客栈前后分隔,前面是酒楼,后面才是房间。
楼廊曲折,三面合围,与酒楼结成一个整体。中间天井通透,院中摆着石墩石桌,旁边斜斜地种着嫩草青竹。
“你们这里,颇有江南风韵啊。”
小二在前面躬身引路,“公子好眼力,我们东家少时客居江南,返乡后才开了店。”
罗修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小二引他来到二楼正北的房间。房子装点的十分雅致,墙上还挂了两幅不知何人所作的字画。内外两层之间修了门框,用屏风相隔。
“公子您歇着,茶水都是刚沏的。您有什么吩咐就喊我。”
“下去吧,我一路乏累,觉又轻。若不喊你,千万别来扰我。”
房门被反手带上,罗修脱下黑色大氅,铺在地上。
对着山膏说道:“你在屋里跟老黑玩,别出门,声音不要太大。”
“老黑?”它猪嘴一拱,很是不解。
罗修也不解释,只是古怪地笑了一下。
“我去睡一觉,近日真有些乏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