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小集，长云州一散修的地盘，位于灵矿山后脉东。
此集镇形成不过数十年，先前依附于青竹派，后又在鳞阁纳了投名帖，现如今成了飘摇木，不知该靠向何方。
集镇上多是些农家散客，相互间亲朋居多，很少有外人来访，但今日却是个例外。
莫老瞎经营着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个老破楼阁，平日里向乡邻卖些自酿的粗酒过活。
“店家可在？速速取些酒食来！”
王林在灵矿山躲了两年，如今见了天日，自然要犒劳一劳肚皮。
“客官稍等，小老儿这就来。”
本来躺在后院坐椅上纳凉的莫老瞎一听有客上门，丢下手中蒲扇快步跑向前店，只见一高大身影立于门内，八尺有余避了日头。
“客官是要打火，还是住店？”莫老瞎收了收眼神，恭敬地问道。
“此去百里又无人家，当然是排饭住店！”王林从破衫中取出一些散银扔在桌面上。
“那便请两位客家上楼！”
莫老瞎此时才注意到王林身后的李四，看起来弱不禁风，是个病秧子。
“店家如何称呼？”
王林性格开朗，这许久未曾遇到人，自然想多扯几句闲话。
“客官叫我老瞎便可！”
“老瞎？”
“哈哈！小老儿天生残疾，打娘胎出左眼便是白目，看不清任何东西，久而久之镇上的人便都如此称呼小老儿。”莫老瞎使劲掰开左眼，露出白目，逗客官一乐。
“你这病不稀奇，我们集上也……”
“咳！”
李四轻声一咳，王林立即收了声，现在他们可不是良善人家，莫家集前张贴的公告，已经将他们打入万恶之列………………
二人随莫老瞎上楼，找了一间相对干净的客房，李四入房后又如老僧入定般盘坐在木床上。
“小哥，你不是也入了凡胎境吗？怎么还是这般？”
王林一边收拾客房，一边问道。记得自己刚入凡胎境的那几天，生龙活虎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而李小哥却还是软绵绵的不愿走动。
“疼！”李四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句真话？那魔修之事你不想与王某解释解释。”
王林此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若大的鳞阁高门一日化作虚无，不免让人唏嘘。
“贫道早就说过了，愿走不留！”
李四很难向王林解释清楚，索性随你怎么想。
“王某不问便是！”
王林弱弱地应了一句，现在他很怕李四驱逐自己，其中倒不是因为害怕身死，而是二人相处已有三年，除了过世的老娘，王林与李四感情最为深厚，他这人最怕孤单，性子又笨，有了亲长自然要拼命护着。
“贫道也是为你好。我们现在的处境凶险万分，而你的实力又极为弱小，与其关心那虚无缥缈的丹玄，倒不如想想自己怎么突破四阶凡胎！”
李四现在已经不厌恶王林，有时甚至还想与他多说两句。
“小哥说的对！王某这就开始修炼，小哥以后莫要再说气话，王某不愿走，还想和小哥见识一番天地，讨一个仙女婆娘！”
“滚滚滚！贫道都多少年没开过荤了，有这好事儿还能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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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风微。
“当！当！当！”
一阵密集的敲锣声在莫家小集响起。
“乡党们！上师发疯了！上师发疯了！”
随着锣声的左右告知，寂静的小集迅速热闹起来，各家农户纷纷抄起农具，向镇北大宅聚集。
“店家，发生何事？”王林急匆匆赶下楼问道。
“又发疯！仙人又发疯了！”
莫老瞎战战兢兢的趴在门缝里，看着镇上乡亲的动向，很明显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师发疯？店家可否细说？”王林一听修行者疯癫，顿时有了兴趣。
“不足道！不足道！客官回去休息吧！一会便好。”
莫老瞎对此事多有忌讳，不敢乱讲上师过错，以免招来灭顶之祸。
“咳！二弟莫要乱管闲事！”李四的声音从二楼传来。王林不好再追问，兴味索然的返回二楼。
楼阁中，王林目光时不时的眺望镇北火光冲天处，心中愈发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哥！”
“不许去！”
“看看也不行吗？发疯的修士王某还从来没见过呢！”
“这有什么好看的！无非修行出了差错，伤了心智罢了！”
李四见多识广自然对此没有兴趣，但对王林来说初入修行门槛，花花世界处处新奇…………
“小哥，要不王某再去问问？”王林听那杂闹声已有半个时辰，心中还是难掩兴致。
“问也没用！那老汉绝不会讲！”李四不加思索的说道。
“这却是为何？”王林不解。
“你出生的集镇可有上师否？”
“那是自然，老上师是我们集的大恩人，当初就是他老人家推荐王某去的鳞阁！”王林想起那慈眉善目的面容，敬爱之情油然而生。
“这就是原因！如今的天下早与当年贫道所熟知的不同！修行者集权柄于一身，开派立户庇民。即便是这小小的村落也要修行者庇护，如若没有这发疯的修士，莫家集只怕难以续存三年。莫老瞎可不想一把年纪流离失所。”
“那小哥口中的当年，是哪般情景？”
“天下统御归皇权，
朝廷设府置万民。
修士本为方外客，
门庭高悬隐世宗。
那是最好的修士年代，也是最差的修士年代！”
最好的年代，是因为十天尊，万魔祖都出自于那个开天路的求索期，此后的天下没有人可以达到那种高度。
最差的年代，是因为朝廷挥霍无度，万民苦不堪言。修士相互残杀，一本秘术根本不会有正邪之分，没有修行的制度框架，日日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便会命丧他手。
李四不知今日为什么会说这么多的话，也许他是真的怀念那个天下风云出我辈的修行开荒期。
“小哥，你说如果王某出生在那时，会不会成为九重天十宫阙中的一位！”
王林面色涨得通红，语气也略微的颤抖，天下之顶的风景何人不想一揽之？
“滚滚滚！就凭你这杂鱼，那十宫阙中最差的盛世柱国都不会收你！好好修行吧！贫道日后会考虑让你加入万魔窟！”
“那小哥的万魔窟可比鳞阁吗？唉！王某想太多了，只要比我们集镇大，王某可以勉为其难做个副门主之类的！”王林自言自语的说道。
李四则好像没有听见王林的愚蠢言论，不再理会这憨货。镇上的嘈杂声一直延续到天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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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无话，又至夜。
“当当当！上师又发疯了！”
昨夜的场景再次出现，镇上的农户纷纷聚到镇北大宅。
“这般吵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王林朝着窗外大骂了一声，以掩盖他想去瞧瞧的欲望。
李四眉头轻轻一皱，退去周身灵力，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窗框上王林，无奈的摇摇头。
“贫道事先与你说好，只看不许与人动手，无论何种情况不要暴露自己的修为。”
“小哥！王某绝对不会乱来！一切以小哥为主！”
王林一步跳下窗框，将今日新制长袍递与李四，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楼阁。
李四不紧不慢的跟着王林，每走一步眉头便皱紧一分，自从有了修行灵力能感知天魔躯后，那仙道锁链的束缚之力愈加刺痛，一步一行让他谨记昔日犯下的过错…………
镇北大宅，是莫家集的仙师居，门前两座镇宅石狮，院高三米有余，漆红大门加之青砖石瓦，在这偏远之地也算大户。
此时院中火光通亮，农户里外三层和围，是不是传来拳脚打斗之声。
跃上院墙，方见其景。七八位农户大汉躺在地上呻吟，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修士正在拳打脚踢一位少年郎。
少年郎身着粗衣，双手抱住修士的左腿，口鼻中的鲜血不断溅在修士华丽的道袍上，目光坚定不移，誓死不愿放手。
“啊！”
修士一声痛呼，只见那少年一口咬着修士大腿上，周围的农户纷纷出言相劝。
“柳狗子，仙师平日里待我等不薄，你家阿姐的事不能全怪仙师，毕竟仙师神志不清已有段时日了。”
“是啊！仙师乃大德之人，此事必定事出有因！”
“你家阿姐也是不知福，仙师与她传道，她却…………”
农户你一言我一语的规劝，这却引来了少年郎更加的狠毒，死死咬住修士不放。
“嘣！”
只听一声巨响，柳狗子的身躯被甩到十数米之外，狠狠地撞在石阶之上。
少年柳狗子凭借满腔愤怒，几欲起身，奈何右腿近乎骨折，难以站立，就是这般模样，柳狗子还是咬牙切齿的爬向发疯的中年修士。
这时几个农户汉子架起柳狗子试图阻止他的无谓攻击，毕竟是集上的乡邻，谁也不想再出人命。
“啊！”
柳狗子疯狂的挣扎，试图摆脱众人的束缚，眼神一直狠狠盯着中年修士，似乎要将其剥皮抽筋。
“假的！都是骗人的！这贼老狗是装疯！阿姐就是被他害死的！今日我亲眼所见莫小妹被这老贼凌辱致死！你们莫要再相信他！他会毁了整个莫家集！”
柳狗子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原本浑浑噩噩的修士双目突然一亮，手中聚起灵力直击向刘狗子的天灵盖。
这凌厉的攻势农家汉子那曾见过，纷纷放开柳狗子闪躲到一旁，以免伤了自己性命。
“来啊！贼老狗，我不怕你！”
柳狗子一瘸一拐的迎向中年修士，双手胡乱在半空中抓牢，没有任何章法可言，但气势决不惧这修士。
中年修士没有任何留手，他的目的就是当场击毙这乡野小子，震慑莫家集的农户。回想当年自己初到莫家集之时给这些愚昧之徒带来了多少好处，如今青竹被灭，鳞阁势微，莫家集无派可依，贫道每日忧虑忧心，玩弄几个乡姑村妇都要装疯卖傻，尔等还敢得寸进尺找贫道的不痛快，今日就让你们看看莫家集谁才是天！
“嗖！咚！”
中年修士的身体还未接触到刘狗子，就被一个铁塔的身影撞飞十数米。
“你也算是个人？有本事和某家过过招，欺负个手无寸铁的小娃儿也算本事！”
李四手还停在半空中，早知道就不应该带王林来，这家伙到哪里都爱找事，老祖怎么摊上了个这货！
“你是……修士？”
中年道人迅速起身奔入房中，取出一柄长剑，莫家集本来偏僻，中年修士也许久没有碰到同道中人。
“正是你家爷爷！”
王林从腰间抽出短剑，他生平最痛恨这种家伙，欺霸乡里鱼肉百姓比那些外门执事都可恨！
“道友，这莫家集是贫道的地盘。可否报上道号以免生了误会。”中年修士不知王林来路，不敢贸然出手。
“某家王……，今日宰的便是你，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王林踏步向上，手中剑直逼中年修士。这修士虽有五阶凡胎修为，但从未修行过功法心经。招架全凭灵力。
“当！”
两剑相交，摩擦出激烈火花，王林不给中年修士喘息的机会，提剑再砸以力道压修士。
二者都只是低阶修士，三两交锋下来所剩的灵力已然不多。
“道友，凡事好商量！你若想要这莫家集，贫道让给你便可！”中年修士不想做搏命，低声求饶。
“不要！某家要你的命！”
王林右手偷偷运转血沸术，剑刃上开始附着血色灵力。
“道友你我并深仇大恨，何必以命相搏？”
“有！某家遇上了就有，宰的就是你这种龌龊小人！”
王林一声厉喝，短剑劈断修士手中剑，继而一横，轻松划开修士胸膛，看来修士的命与凡俗并无二般，血流多了也会死。
王林收回短剑欲要转身离开，谁知那莫家集的农户竟全部跪倒在王林面前，阻挡了他的去路。
“上师仁义为莫家集除去大害，集中百姓感恩戴德，愿求上师庇护。”
这是九重天定的规矩，凡诛恶者必要守护一方，如今王林杀了中年修士，莫家集无修行者可依，很快就会被除名驱散，王林有责任庇护莫家集，谁让他杀了原有的上师。
“小哥！这……”
“王道友莫要来问，如今你执掌一集之地，也算主事之人。贫道明日便告辞了！”
李四靠坐在院墙之上，心中已经不知骂了王林多少遍。就他是英雄好汉？莫家集农户难道能不知这中年修士的勾当？他们之所以忍受不过是想安稳的获得一席生存之地，如今你王道人要出头，莫家集农户自然是欢欣鼓舞。对他们来说上师好坏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而上师的存在才是莫家集延续的关键。
“小哥！某家哪能做主事人啊！小哥你快想个法子呀！”
正当王林郁闷之时，柳狗子拖着伤躯跪在王林面前。
“多谢上师大恩！小人定当舍身报答。”
一个个响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之上，额头的血液已然模糊了视线。对柳狗子来说这是泼天大恩。
“小兄弟，你快些起来！某家真做不了这莫家集之主。”
王林此言一出，农户们也纷纷磕头纳拜，乞求王林不要舍弃他们。
“小哥，某家再也不敢意气用事了！”王林深知二人的处境，这西南九州的诛杀令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先答应下来！”李四点头示意道。
王林得到李四的首肯，这才答应众人做莫家集上师。众人得了回复，三三两两的离开镇北大宅，口中多是赞许王上师的义举。
“王上师！”
“小哥莫要羞煞我！”
“刚才你不是义愤填膺吗？”
“王某可不后悔宰这畜生！”
“那你就好好的做你的上师！”
“小哥，王某下次不敢了！”
“滚滚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