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决定着员工眼前的衣食和日后的升迁。在一个单位混下去,绝对多数人,都把和领导搞好关系,作为人生的第一要务。然而,与领导的关系,也并非那么好搞的。因为一个领导要面对众多的员工,他需要与每位员工保持等距离交往,如若只亲近某几个人,就有得几个而失一群的危险。因而他要给员工“一碗水端平”的印象。
往往,有人在心里抱怨,我这么想与领导亲近,却总不被待见。须知,几乎所有的员工在潜意识里都想跟领导亲近,只是有些人一开始就知难而退,有些人中途放弃了,有些人顾忌面子,有些人找不到恰到的方式,有些人没有机会。能够坚持到最后还在领导身边转悠的员工,后来几乎都由职工变成了领导。
地位最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在我们身边,常常有些人作为普通员工时,看起来,亲切而随和,无拘无束,能够跟周围的同事打成一片。可是,一旦成了领导,就变得双眉紧锁,傲视前方,目中无人。前恭后倨,让人费解。我曾经跟一位做官的朋友谈过此事,他解释说,这也是迫不得已,既然做了领导,领导需要威信,没有威信,说话没人听,怎么做领导?继续随和,没几个人把你当回事。这是不是做领导后要变脸的难言之隐?大有人在江湖之慨。
领导有时为了表示与员工亲热,往往要拍我们的膀子。我们是否要回应一下,拍领导的肩?答曰,不能。我曾经看见,一对上下级,原本是朋友,下级想拍上司的肩,被上司很厌恶地甩开。领导拍员工是一种公众场合下的姿态,是一种展示亲和力的表演。员工与领导永远无法平等,领导的权威,是员工用私交无法逾越的。这一距离,是社会学意义上的定位。
拍领导马屁不可取,拍领导肩膀亦不可为。员工唯一的选择是,领导的手伸过来时,与领导握握手,既保持了距离,又维护了彼此的尊严。
松开手,个干个的。
人生需要还原本色的剪刀
查一路
几年前看过一幅漫画,至今印象依然清晰。一只瘦瘦的狐狸,从一个篱笆的小洞钻进了葡萄园,它大吃了三天,身体突然臃肿肥胖。吃光了园里的葡萄,它想从来路返回,哪知道肥胖的身躯,已经无法从那个来时的洞子钻回去。聪明的狐狸思索了三天三夜,又饿了整整三天。脱去了肥胖,重新变成了原来那只瘦瘦的狐狸,才从小洞突围而出。
漫画是戏谑的嘲讽,还是善意的规劝?我从中看出的是,人们生存的图景和普遍的窘况。我们原本是那只瘦瘦的狐狸,怎奈挡不住贪欲和浮华的诱惑。一次侥幸,让自己虚胖。“小洞“是一把剪刀,剪除了人生本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如果不是这把“剪刀“,在恰当的时候,恰当地修剪,让狐狸还原为狐狸,狐狸就有可能变形成了熊猫。
攀登雪山的运动员,稔熟这样的常识,在攀登的过程中,需要不断扔掉自己在登山前认真准备的、以为很重要的所有装备。扔无可扔,险要处,教练员还要告诉他,连呼吸都要保持克制,粗重的呼吸都有可能引发一次雪崩。也只有身临其境的人们,才能认识到,呼吸才是“必需“,其他一切都是“多余“。当安危系于一发,雪崩这把剪刀,甚至连呼吸也要裁剪。
俄国作家托尔斯泰在小说《一个人一生需要多少土地》中,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地主终生都在处心积虑地跑马圈地,临终前,他让人搀扶着自己去巡视自己的所有领土,当走到自己狭小的墓穴前,才恍然大悟,其实自己真正需要的土地到底是多少?归宿是一把剪刀,剪去了一生的虚荣和幻想,让疯狂攫取的意义变得毫无意义。
思索是一把剪刀,困境是一把剪刀,终极的人生图景是一把剪刀。带着疯狂攫取的偏执,人们在红尘中奔走,犹如雪球在雪地翻滚,不觉中,浮华裹身,日渐臃肿,不觉中,身心负重,不堪其累。这时,确实需要一把还原本色的剪刀。若没有类似的三把“剪刀“,这世间不知道还要多出多少变态人生。
别带鲑鱼去旅行
査一路
报载,现代世界有两大困扰:电脑入侵和第三世界大肆扩张。后者我无研究更无深切感知;对于前者,倒有切身体会。
今年的某个长假,旅行到另一个城市。从安全考虑,我把旅途的费用存在一张卡上。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自动取款机处,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银行卡插进去,输入密码和款项,等了十分钟,拍红了手掌,却没有钞票吐出来。换了无数个自动取款机,情况大致如此。银行工作人员说,卡已损坏,不能使用。这张卡,确实被水浸泡过,被我大意地遗忘在将洗的裤袋里,在洗衣机里翻转了无数遍。
问题是,一个人的粗心总是难免的。而此时,我的口袋里又没有现钞。如果不是该城市有我一位同学,我可能就要加入丐帮,蒙头垢面地乞讨着回来。
无独有偶,一位朋友在一大商场购物。刷卡的时候问题来了。卡上显示空无一文,他拎着满满两大篮子商品,瞪着显示器发愣。最后,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篮子商品一一还原。并且,一腔恼怒还无处发泄。因为这张VIP贵宾卡,是别人送的。因此,他不知道到底是卡上压根就没有输入现金,还是超市收银台的那台电脑出了问题。
最近,读到安伯托.艾柯一篇趣味小文,题目叫《别带鲑鱼去旅行》。艾柯从斯德哥尔摩到伦敦,于机场一小时的空闲,买了条熏鲑鱼,准备旅途享用。在伦敦的一家豪华宾馆,熏鲑鱼被置于冰箱。然而围绕这条熏鲑鱼,一连串的麻烦不期而至。在作者出去办事的间隙,熏鲑鱼一连数次从冰箱清理出来放置在桌上,一直到它变质发臭。原因不是别的,只是这家宾馆的冰箱的电脑程序里,根本没有输入“熏鲑鱼”这一项。而侍应生只会照单操作,机械无误。
现代社会里,人往往被机器支配。那条惹麻烦的“鲑鱼”,既美味,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尴尬。“别带鲑鱼去旅行”,这种说法有点过激。不过,带着鲑鱼去旅行,在“鲑鱼”之外做另一手准备,倒是有必要的。
清空
查一路
她从南方回来,淘金梦已碎,还落下了一身病。遭遇令人同情,几年前她辞职去了南方,在一家公司工作了五年,五年里一直被公司老板刁难,这人这事成了缠绕她人生的噩梦。一有空,她就咬牙切齿地恨,就想象着这恶人如何倒霉、如何遭天谴,如何锒铛入狱。
最终,这位无良老板果然因为另外的事进了监狱,她也离开了这家公司。可是,这五年的坏心情一直追随着她,以致深夜想起来,常常气得浑身发抖,终至郁闷成病。
她是我的一位熟人,酒桌上,谈到这事。除了一致声讨,说些恶有恶报之类的话外,一桌的人均无良策让她消除心里的阴影。而我想说的也只有两个字——清空。像电脑删去回收站里的文件一样清空。
电脑里,一些无用的程序,一些含有病毒的附件,对付它们的办法只有一个,删除。然而删去之后,它们去了“回收站”。这相当于留在人的潜意识中,存着病毒蔓延的阴影,正如这位女士,恶人已受惩罚,然自己心痛的感觉仍然时时猝不及防。
她只是完成了第一步程序“删除”,而没有完成下一步程序“清空”。没有在心情的回收站中,把那些梦魇般的带有病毒的“附件”彻底清空。
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可能遭遇一些糗事和几个恶人,我们凭着良知,希望恶人倒点霉,受到一些惩罚,可事实上,人家生活得比我们更好,正义之剑姗姗来迟,这是现实的无奈。于是,这些恶人的影子到梦里来跟我们打架。“恨”,在某种程度上,将恶人的影子放大,弄得我们时时不快。
几年前,我看王朔的随笔记住了一句话。这话很形象,大意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是他能够从心里大把地往外摘人。“摘人”这个词真是言简意赅。没经过是是非非的人,很难懂得这话的意思。一个人,只有等到他想起一些人内心充满怨愤时,才觉悟到,于其把自己恨出病来,不如把这个人从心里摘除。遇到那一坨,自己的思维便绕着走。
旅法作家木心先生《哥伦比亚的倒影》一文中,有一处精彩的论述:“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伤流过,导管只是导管。”一个人的心里,装不下太多,人不能做“容器”,只能做“导管”,做容器只能淤塞,只能破裂。让那些悲哀流出,即清空。
有许多陈年集结的蛛网,有许多伤心的碎片,有许多不忍回眸往事,沉积和飞舞在心灵的空间,正如电脑中包含病毒的附件,需要及时清空。
现在,我伏在电脑前,需要对回收站里的废物做一次“清空”。打开电脑上的音响,我喜欢听清空的声音。“卡兹”一声,是一种告别,一种决裂,也是一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