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县坐落于淮水北岸,背靠相山。淮水与相山之间是数十里的平原,相县的人们凭此耕种渔猎,繁衍生息,至今颇为繁盛。
今日的相县又是北风瑟瑟,落木萧萧,秋高气爽的天气,正当日头,相县唯一一座乡学里传来一群学生的嬉笑声。为首的的学生面如涂墨,剑眉星目,身材较同学们显得极为高大,即使放到成人中也堪称雄壮,全然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正在跟同学们手舞足蹈的讲着自己父亲运镖过程中的听到的奇闻异事。
听他说话的人中有一个白面少年,面如凝脂,明眸皓齿,眉如墨画,若是女子,定是另不知多少男子径先为其折腰的美人。
“对面走来四个劫道的,我爹手持丈八大枪,且战且退,且退且战,对面一个不注意,当头一刺,你猜怎滴?”
黑面少年此时却卖起了关子,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爹那是何等的英雄好汉,区区四个毛贼又怎么伤他分毫?我爹爹提枪便刺,只是一枪便将其中一个毛贼的脑袋都给砸的粉碎”
他没注意到,刚开始还是刺,现在却成了砸,很显然这里是他瞎编的,只是周遭同学听得入迷,也没人注意得到。
“我爹又是一招横扫千军,那为首的毛贼还有些本事,竟跳出了大枪笼罩的圈子,只是剩下那两个毛贼,一个被拦腰打断,另一个被头一个人阻了力道,只是打了个半折,一半已经断了,另一半还连着。”
黑面少年越吹越大,在他的口中,自己的老爹俨然成了故事里斩妖除魔的绝世高手。
众人却丝毫不疑,一来黑面少年的父亲闫武乃是相县一等一的镖师,自然也有着一等一的高手。在众人心中,黑面少年的父亲--闫武,就是除却练体小成的县尉曹大人--曹云之下,第一高手。
“然后呢,然后呢,为首的那个又怎么样了?”白面少年心急问道。
“没有然后了,上课!”,坐在学堂当中的先生突然发话了。原来他刚开始也是听得入迷,只是先生毕竟是读过书有见识,听黑面少年越讲越离谱,便在他快要无法自圆其说之时打断了。
先生名叫刘华,有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刘先生乃本地大儒,学贯古今,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早些年他游学四方,想学那孔夫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惜一介书生,又恰逢乱世,就算略通六艺,也绝无效仿孔夫子周游列国的可能。
而他年轻气盛,却不顾朋友阻拦,执意要行,险些在半路被匪人害了性命,若不是被押镖回来的闫武恰好救下,一身学问满腹诗书恐怕也要化作泥土。闫武走南闯北,深知学问的重要,而刘华游学不成,却对异土之人文风情极为向往,又加上儒家讲究个以德报德,救命之恩和以为报?一来二去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干脆便结为异姓兄弟,也就是黑面少年的义父。黑发少年自幼便随着他学文识字。
“闫月!学而时习之,下一句”。刘先生第一个便考起黑面少年来。黑面少年就叫闫月。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闫月摇头晃脑背了起来。刘先生见他背的娴熟,也暗自点头。这闫月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似有胎慧。虽然性格毛躁了一点,好勇力,但仍不失为一个学习的好苗子。“此乃吾之子路”。刘先生得意地想。
闫月背完坐下,低下头暗暗向左边邻桌的少年做了个鬼脸,正是白面少年。
这白面少年坐立不安,头伏在案几上,面对着闫月,偷偷向闫月发了暗语。
这暗语就是对口型,这个时候还没有纸,帛厚且贵,竹简刻起来又确实麻烦,于是这些想象力无穷,精力也无穷的少年便学会了对口型,来传递那些不能让先生抓到小消息。
“然后呢?”
闫月笑的愈发灿烂“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白面少年气的转过头去,不再理他。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个请听下回分解了,可是每次这闫月都不说下一回。“再也不理闫月了,就会吹牛!”。却也不知这是第多少个再也不理闫月,可是每次还是忍不住听。
白面少年越想越气,在竹简上刻了个圆身井纹四足一首,原来是个王八,并在下面备注:闫月。刻完就解了气,越看自己的作品越得意,还砸向了邻座的头。
“方雨!开小差?你起来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下一句!”原来这白面少年叫方雨。
方雨脸上一苦,眉眼紧紧皱在一起,恨恨的瞪了这邻桌一眼。而闫月把竹签塞衣袖里,抬眼望天,故意装作没看到。看到闫月这个表情动作,方雨心中就更郁闷了。
“发什么呆,快背!”
方雨被先生的呵斥声吓了一大跳,不敢怠慢,赶忙背了起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刘先生满意的点点头,这方雨长相俊美,举止有礼,聪慧虽不如闫月,却也是百里挑一,更重要的是勤学肯干,耐得住性子,这点就是比聪明更宝贵的品德了。“可为吾之子渊。”刘先生这么一想,心里就更得意了。
时间就在朗朗读书声中悄然而逝,日色黯淡,残阳如血,漫天全红。先生此时也不在讲解经文,而是伫立门前,静静地看着远处落日。
方雨看着先生,有些不知所以,周围的同学早已急不可耐了,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他转头看向闫月,疑惑着平日里吵着放学最积极的他怎么这么安静了?
闫月也在看着黄昏落日,一向嬉皮笑脸的他此刻面色沉重,看起来竟有些悲伤。
“一定是错觉吧”,方雨心想,那种人会什么悲伤。
只是闫月的安静让他有些意外。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闫月突然喃喃道,他突然低头擦了擦眼睛,恨恨的说了一句“法科”。方雨有些懵,怎么就不见家了,闫月家不就在城东么,怎么看个太阳还哭了呢,法科又是什么啊!!!
闫月抬起头突然笑着大喊,“放学啦放学啦,放学回家养羊啦!”
先生也被他惊到,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放学,行了,大家走吧。”说罢,早已收拾好东西等的不耐的众学生一哄而散。闫月确是跑在第一位。
今天的闫月没有和伙伴们一起走,他身高马大,走的极快,似乎想要甩掉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今天是他的生日,过了今天他就年满十五岁,父亲今日也恰好跑镖回来,父子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团聚,自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他一边走着,一边平复着自己的那翻涌的悲伤。今天是他的在这里的生日,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四个年头,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