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燕铭勒故山,耳闻殊议骨毛寒。愿君共事烹身语,易取皇家万世安。’
如果,你总是想着给皇家卖命,想着烹身灭族是为了换取皇家的安全。
那你就别谈救亡图存,谈也没用。
最后也必然是既救不了国家,也救不了皇家。
因为你所追随的这个日薄西山的皇家,肯定比不上另一个方兴未艾的皇家。
在这个时候,以正义自诩的文人们所维护的大明皇朝已经成为了实际上的弱者,农民军追随的李自成和汉奸叛徒引进的大清皇朝则越来越强。
而倚强凌弱,弱者注定是会失败的。
不要对你所追随的这个垂死的皇家抱有逆天改命的幻想。
要是它尚有自救的可能,那早就拿你的骨当笔,血当墨,去绘它的泽国江山入战图了,还能有耐心等你姗姗来迟的自作多情?
它一定是在不能自救,而又马上必死无疑的时候,才会需要你自主自动的来陪葬的。
而如果它在敌人的态度中看出一线生机,那它也一定会把一心维护它的你,给卖的干干净净,以换取它自己的苟且偷安。
彻底腐朽掉的统治阶层最后这一条特性,可以在很多时期都看的清清楚楚。
比如,南北宋之交。
面对金军第一次围城,宋朝的统治阶层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主战派的多数人都是有脑子的,也是有血性的,不必多谈。
主和的,本质上就是投降派,他们之懦弱无能,卑鄙无耻,已经到了震古烁今,惊天动地的程度。
面对人数不到十万的金朝军队,主和派的‘六如给事’说人家‘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而自家则是‘中国如累卵。’
说明白点就是,不要看自家城内有一百五十万的人口,有十万禁军,外边还有二十多万的军队正在赶来救援,但我们宋人都是一捏即碎的鸡蛋。
如鸡蛋般的我们,肯定的,绝对的,毫无疑问的是打不过如泰山般的金兵的,因此要想活命只能议和。
但金军攻城结果却是,主战派布防有力,措置得当,抵挡住了金军的疯狂进攻。
金军死伤累累,看靠玩硬的抢不来宋朝的金子银子和女子,金军统帅就允许宋朝君臣提出议和。
一议和,就遂了主和派的心意。
因为主战派要是救了宋朝,那主战派就居功至伟,得权得势。
要是主和派救了宋朝,那就是主和派居功至伟,得权得势。
至于是拿刀拿枪跟女真人战斗到底的救宋方式,还是奴颜屈膝,慷国家百姓之慨的救宋方式,到底哪个对宋朝有利,则不必考虑。
反正我必须得居功至伟,得权得势。
主和派为了那刚刚得到的可耻的权势,对于金朝索要金子五百万两,银子五千万两,牛马等各万匹,绢帛百万匹,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并以亲王、宰相作人质的议和条件,全部接受。
这些条件,别的都好说,金银可凑不到。
主和派的‘四尽中书’为了满足敌人的欲望,就在城内广贴告示,恐吓自家的百姓说:如果现在大家不主动给金军交钱,等到城破之日,金军必然将城内的男子杀尽,妇女掳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
对外软弱可欺,丧尽国格的主和派,在自家的百姓面前是真的如狼似虎。
他们甚至为了在议和期间不发生意外,以免惹怒敌人使议和政策有变,竟严令禁止自家士兵跟尚在攻城的金军爆发冲突。
骄横野蛮的金人在宋朝士兵眼皮子底下对宋朝百姓烧杀淫掠,有个宋兵实在看不下去,就用霹雳炮进行了反击。
结果金人还没说什么,宋朝主和派就急不可耐的将自家这个尽职尽责,不当王八的士兵给枭首示众。
不反抗敌人,被敌人杀。
反抗敌人,被自己人杀。
两头受气,这当的是什么兵?
主和派对敌人的要求全心全意的去做,对同僚同胞的主张诉求却阴奉阳违,背后捅刀子。
主战派要趁夜偷袭金军大营。
主和派怕他们获得胜利从而改变朝堂的议和主张,使自己失去权势,就把偷袭的计划告诉了金人,使得自家士兵尽数死在金军有准备的埋伏之下。
主战派要在金军撤师的返程中追击,使敌人匹马不得还。
主和派则在黄河岸边树立大旗,严令自家军队不得绕过大旗追赶敌人,违抗者一概处死。
主战派提出亡羊补牢的办法,建议集合大军驻屯黄河两岸,防止金军再次渡河围城。
主和派则说,万一金军不来,这笔巨大的军事费用岂不等于浪费了?这可是民脂民膏啊,不能这样用的。
呵,竭尽天下之财送给敌人可以,拿钱做国防预备跟敌人打,则不可以。
宁赠友邦,不与家奴的事情,不是只有异族统治者才做的出的。
……
事实上,我们死后,将会洪水滔天。但是,无所谓…
能多当一天主子,就努力的多当一天…
能多享受一天权势的滋味,能尽情的多享受一天…
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这是腐朽统治阶层的通病,跟民族属性没关系。
……
有意思的是,属于汉人政权的宋朝在清朝之外还设有割地使一职。
这是一个遗臭万年的官职,不是将寡廉鲜耻这四个字刻到骨子里的人,根本没能力和脸面当这个官。
宋朝设立这个官职的起因是这样的:
在金朝的势力范围内,不堪压迫,不愿受辱的汉人百姓纷纷起义,其勇猛程度让自称尚武的女真人都汗颜,几百上千人冲进金军大营要砍死金军主帅的战例时有发生。
金朝对这些起义的汉人百姓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而是烽烟遍地起,根本无从下手,也根本打不完,这才从坚决灭宋改为了留宋。
因为金朝害怕汉人百姓,而宋朝害怕金朝,所以金朝跟宋朝合作,扶持宋朝主和派打压主战派,并要求他们安排官员去沦陷区解除当地起义百姓的武装力量……
金朝君臣是这样想的,我灭掉你们,不用我自己动手,而是让你们要保的宋朝官员代行其事。
杀人诛心,省心省力,多好。
南宋君臣怎么想的?
一、跟金朝打仗,如果失败,我们就都玉石俱焚了,所以不能打。
虽然上一批主和派都被金人抓去当奴隶了,但我们这些后来人必须要贯彻前辈们的主张。
前辈们之所以失败,全是主战派闹的,要不是他们总对金人喊打喊杀,并否定割地赔款的决议,是不会再次把金人招来打我们的。
割地赔款,又不割你家的地,赔你家的款,你跟金人打什么打?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以和为贵的苦心?
二、如果打赢,我们这些主和派都要被主战派打压。
如果不能千方百计的用屡战屡败的事实给后人证明宋人都是鸡蛋,那我们就都成了误国误民的罪人了,所以我们要帮着金人对付那些敢跟金人开战的兵将与百姓。
以此来佐证我们的议和决策,是光明伟大正确的。
三、如果打赢了,百姓在大丈夫与活王八之间会民心所向哪一方?
百姓可都是跟着胜利者走的,谁愿意给活王八当顺民?
就是退一万步来说,没有人要造反,可将徽钦二帝抢回来后,现有的赵构君臣该如何面对?
赵构还没有儿子,权力必然会交替,而徽钦二帝就是被主和派一步步送到金人手里当奴隶的。
到时候他俩,或者他俩的子孙就是再没骨头,起码也敢窝里横,也敢对坑害了他们的‘自己人’反攻倒算吧?
四、……别谈四了,再不对主战派下手,岳飞就要挺进中原,跟当地的起义百姓联起手来把金朝给灭了。
……
宋朝不是弱,它是坏,而且还是坏到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程度。
本朝著名的大才子文征明填过一首词,叫做《满江红.拂拭残碑》,曾广为流传。
它下半阙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岂不念,封疆蹙;
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
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
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岳飞是河北敢战士出身,是亲自拿刀上阵宰活人锻炼出来的战争统帅。
秦桧则是个眼睁睁看着女真人玩弄他老婆,而目瞪狗呆的王八。
一个王八,要不是赵构为了还能当皇帝而授意支持,否则他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跟岳飞作对?
我们的文人看问题确实看的很透彻,无奈的是,一到了自身所属的时代,往往就当局者迷。
皇权专制的国家中,皇帝圣明,正能胜邪。皇帝昏庸,邪就压正。
所以文人们很在意皇帝的个人品德,却不会对皇权专制产生质疑,继而推翻这个错误的制度。
再有能力的人,若在错误的基础上想做正确的事,那是做不到的。
于是就只能当个裱糊匠,在破房子上修修补补,等到再怎么修补也不能阻止房子塌倒时,才会再在原来的地基上建一座新房子。
但新房子的门头上还是写着皇权专制,还是一成不变,只不过房子的主人换了姓名而已。
……
我们是大国,是大族。假若我们内部没有叛徒的话,即使敌人再强大,那也绝对打不死我们。
我们在本质上,则是一个伪装成国家民族的文明,这个文明的真正力量若能一直发挥的话,那我们就能一直镇压野蛮,而不会被野蛮征服。
可那些隐藏在我们身边,盼着我们亡国灭种的‘自己人’,却要把我们的肉体连同灵魂都通通卖给敌人。
而人性之贪造就的皇权专制内的愚昧、麻木、残忍等等恶习,则不断改变文明的追求,持续削弱文明的力量。
……
贼,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
一但城破,男子杀尽,妇女掳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
……
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
这中国,哪一点,我还有份?这朝廷,原是个,名存实亡。
替洋人,做一个,守土官长;压制我,众汉人,拱手降洋。
……
苟且偷安的皇家不分民族属性,它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无耻,它们都是这个国家内最大的叛徒。
皇家是只要能活,它就不在乎国家。
割地、赔款、死百姓它根本不管,甚至不能让其在私底下感到一点点的惭愧和羞耻,只要征服者能留得它们的利益与狗命,它们就会心满意足。
所以宋人要救亡图存该怎么救?
当时的主战派就该发动武装政变,直接反客为主,把皇帝变成一个唯主战派马首是瞻、话诺用印的木偶傀儡,然后把主和派全都剁碎了喂狗。
倘若如此,虽然还是皇朝更迭,但北宋起码不会那么屈辱的亡于金朝,后者也就该在第一次攻宋的战争中全军覆没,匹马不得还了。
但奴性存在,主战派就干不了这事。
因为他们的主战也是为了易取皇家万世安,可皇家觉得对敌人摇尾乞怜才能换得安全,所以皇家在卖国的时候他们也就只能看着。
后世的精英阶层则在对大清救亡图存的过程中,彻底看清了这里面的关系。
因此建立新中国的第一步,就是推翻帝制,而且谁当皇帝就打谁。
在中国最弱,而外敌最强的时候,新中国的精英阶层没有卖国以换取自身权势,他们过着跟底层百姓一样的生活,苦熬十四年打败了穷凶极恶的日寇。
在一穷二白,要什么什么没有的时候,新中国面对世界第一霸权的威逼利诱没有奴颜屈膝,而是跟它在朝鲜拼命,由此维护了国家主权与民族利益,并奠定了和平崛起的基础。
……
但现在的精英阶层没有这一认知。
什么时候他们能把皇家改为天下,什么时候他们能真正的有公诚之心,刚大之气。
真正的以天下为己任,而不是货与帝王家,那他们才会具备救亡图存的资格。
可这个认知,是要等许多仁人志士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这么大一个国家,那么多的百姓,那么多的藩王和文武大臣怎么就没一个能抗得住小小满清的时候,才会反思并产生。
而黄宗羲、顾炎武他们开始著书立作,明确反对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期间,恰恰是更加专制,更加独裁的大清皇朝向巅峰期迈进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