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从茶楼出来,带着小厮在街上闲逛,心里却不无忧虑地想着这几日在茶楼坊间听来的传闻。
但那小半可信的消息,虽说坊间传闻多半不可信,但那可是比什么地方都灵通准确。
这些消息传出来不是一日半日了,外面却依然平静得很,根本看不出来改朝换代兵荒马乱的征兆。
她脑海中突然一闪这些消息洛飞白知不知道?他平日这般爱往这些地方跑,究竟是纳约成性,还是为了这些灵通消息?
正想着,远远见着她身边常跟着的那个婢女分开众人跑了过来。
“少爷,少爷,夫人带了群人要去把钱老板的粮庄给砸了,您快去看看吧。”尺素一惊,边往钱家的粮庄走,边让婢女把事情详细地说来。
原来几天前洛飞白借了笔银子给钱老板,白纸黑字的六百两借契写得清楚,今日洛飞白突然想起来翻看时,竟发现那借契上的字不见了,去找钱老板,那老板绝口不承认曾经借过银两。
尺素突然停住了步子,问女婢:“签借契那日用的墨盒,可是家里常备着的?”
“……这几日夫人都不曾带着墨盒。”
尺素点头,见粮庄前果然围了好些人,洛飞白虽然人多,但是苦于没有凭证,倒被那喊着冤枉的钱老板压下了气势。
钱老板见尺素进来,依旧撒泼哭号,金陵城中谁人不知洛家少爷是个纨绔,如今精明的夫人都栽在了自己的手上,这纨绔少爷根本不足为惧。
尺素也不去安慰一旁怒目圆睁的洛飞白,自顾自往主位,上坐了,悠悠道:“钱老板,您这里还做不做生意,怎的客人我来了这么久,连个招呼的都没有。”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钱老板也只能摸着鼻子上了茶,问尺素要些什么。
“本少听说钱老板店里进了批好墨,特意来买上一些。”
钱老板汗唰地下来了,道:“小的这里是粮庄,哪里有什么墨卖。”
“哦?不卖?那就是钱老板要留着自己用了?比如,用在给我洛家的借契上?”
钱老板仍要狡辩,却见着向来跟着尺素的女婢将一方小小的墨盒递上,尺素接过来,笑道:“就是这方么?说起这墨的研制,小弟也略懂一二,钱老板可要一起切磋切磋?”
钱老板盯着那方小小的墨盒,几乎面无人色,最终无可奈何地转去柜台最里面,捧出六百两纹银,每一锭银子下面都有洛家的标识。
众人一片唏嘘。
尺素命人收拾银子,环顾左右笑道:“昨日钱老板同我夫妇饮酒,喝得多了,想来都记得差了。我家夫人忘了收钱老板的借契,钱老板也忘了借银子的事,这番误会解开了便好。”
一行人出了粮庄,尺素皱眉,这样毁自己声誉生钱的手法,钱老板都用出来了,莫非那个传闻真的……
她又唤过管事,问:“夫人向来心细,这金陵城里也没有几个人敢明着欺到我洛家头上,这是怎么回事?”
管事偷偷看了几眼阴沉着脸的洛飞白,小声道:“这几日,夫人连着收了一批假的金银玉器,一批假的象牙。”
想是金陵其他的商家都听到了消息,当洛家是个傻的,便连钱老板这样多年合作的都动起了心思。
尺素便让众人都先回去,领着愤恨不已的洛飞白去了洛家的金银店铺。命人将那假的金银器取出来,选了一枚金簪子,捏在手里,两只手使劲想把它掰断,却尴尬得手指都勒红了也没动那簪子分毫。
洛飞白接过来,鄙视地看着尺素,单手“啪”的一声就把那簪子掰了两段。
店铺里众人都“喝”了一声,这洛家少夫人好力气,真豪杰。
尺素顶着洛家少爷的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从洛飞白发上拿下一支金簪,示意他再掰,这支真的金簪却只弯不断,并且掰回去后,原本弯曲的地方有几道折痕。
“你看,断了的是假的,没断的是真的。没有折痕的是假的,有折痕的是真的。”
洛飞白挑眉,道:“难道以后每进一批货我都要……个个掰断看吗?”
尺素便又挑了一只假的金戒指,往木桌上一抛,就见那戒指弹跳着滚远了。尺素又抬起洛飞白的手,从他手上褪下一只戒指,再往桌上一抛,却见戒指纹丝未动。
“看清楚了吗?不动的是真的。当然金子的成色也很重要,这个以后……”
尺素回头,却见洛飞白并没有听她说话,而是低着头在专注地看什么。尺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自己褪了他的戒指后,握着他的手还没放开,不由满面通红,正要放手,却被洛飞白反手大力握紧了,一手抱了假象牙,一手牵着她大步往回走。
那日金陵城的人们便都见着,洛家的少夫人牵着洛家少爷大步在前面走,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洛家少爷满面飞霞,扭扭捏捏地在后面跟……小媳妇一样……
那日后,人人说起洛家少夫人都要赞一句:女中豪杰!
“象牙要怎么识别,嗯?”洛飞白如今个头比尺素矮了一个头,回头说话时倒正像趴在她耳边,懒懒的语调又是从未有过的和缓柔和,极是暧昧。
尺素别开脸,结结巴巴地答道:“真象牙上有细小花纹……假的也能做出来,但是放进醋中,浸上一夜,如同腐烂一般,可以精细刻作的为真……”
“那岂不是好好的象牙都变坏了?”
尺素不由转回头,耐心解释道:“再用木贼草水用慢火煮一煮,便变回来了。”
见洛飞白戏弄的眼神,又想别开头,洛飞白却偏要逗着她说话。
“那钱老板的借据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墨汁里想必拌入了乌贼鱼所吐之墨……”
“所以夫人你每日才自带墨盒吗?”
尺素点点头,洛飞白突然就冲着尺素的嘴角亲了一下,笑道:“夫人真聪明!”
尺素指着洛飞白,颤声道:“……你!”
“我怎样?”洛飞白挑了眉,戏谑地笑着问尺素:“我亲我自己还要得你同意?”
尺素正窘迫着,却见后堂转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