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白看清来人,一句“滚开”生生地吞了下去,原本紧提着尺素的手也忽然甩开了。
尺素疑感地打量着来人,花着精致的流苏蟹,来人着一身湖纱绸衣,明眸皓齿,眼角下一点木樨花印,亭亭玉立,清雅可人:“姑娘是?”
“幼卿蒙少爷前日湖边相救,洛少爷不记得小女子了?”慕幼卿娇滴滴的回答。
那女子低着头,一番话说得尺素瞬间明白了,突然想起那日两人在王楼洛飞白同她说的事,这几日各种烦扰,这事给忘了。
再看自从这姑娘出现,洛飞白就离自己远远的,心中不免一番伤心,又听洛飞白说:“慕姑娘乃骠骑大将军的幼妹,身份尊贵,又一直养在深官。前日在湖边,我家少爷对您一见倾心,蒙姑娘不弃,愿以洛府为媒,迎娶慕姑娘。”
尺素愣愣地看着洛飞白,却见洛飞白又转过脸来,身份为用尺素的那张脸,缓缓道:“洛府不敢以慕姑娘为妾室,妾身尺素,愿求一纸休书。”
尺素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依然抑制不了痛苦,却颤声道:“好……”
书房内,洛飞白将众人都喊了过来,聚集在屋中做个见证。
尺素坐在案边,强笑道:“没有墨了……”
洛飞白沉默着将一盒墨递了过去,尺素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用洛飞白的脸,洛飞白的手,为自己写一封休书。
她低头写休书,没有看到洛飞白想要给她擦眼泪的手落在半空,无奈又不甘心地举着,却在她抬头前快速收了回去。
洛飞白将休书折好,收到袖袋里,在尺素耳边硬声道:“哭什么,你不是从小就喜欢丈白,这次我叫他回来,就是让他带你走的,你……”
尺素扑过来,她那样矜持自重的女子,许是一生都未这样放纵,她抱住洛飞白的袖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为什么?你以为,十三年的爱恋追随就比不过当年他的一个眼神吗?原来,十三年的耳鬓厮磨,也比不过如今她拈花一笑吗?”
洛飞白想去掰开尺素的手,却在一阵乍起的华光中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她。
待他醒来,已经和尺素变换了回来。
他被小厮扶着坐起来,却听小厮说:“少夫人……已经带着休书和大少爷离开了。”
洛飞白仰靠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才一笑:“那就好……”
房门被推开,慕幼卿看着洛飞白冷笑道:“洛少爷好深情,这番为夫人打算,真是好叫人羡慕。”
洛飞白没有看她,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懂。”
慕幼卿,长兄曾是三师太傅,后在西境殉国;二哥是本朝最年轻的骠骑将军,手握重兵;她本人更是在年幼的时候就被接进宫中,和公主养在一块。前不久公主病逝,朝中传出皇上与左相国一家不和,坊间渐有朝中不稳的传闻。
自慕幼卿第一次出现在湖边,精准地落在他的画舫旁,露出她脸上独一无二的木樨花印,他便知道,洛家,金陵几十年基业的洛家财富,已被两股势力看中。
无论慕幼卿究竟是属于哪一方,她代表着的势力要洛家的财富,他就不能不给。若是落败,洛府跑不了乱贼的份;便是赢了,也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所以他便与钱老板他们私下商定,故意买进假的金银象牙,故意用掺了乌贼鱼墨的墨盒签契约,好将洛府的家产转移出去一些,虽然这样转移出去的不过九牛一毛,却足够尺素远走高飞安稳地过完下半生。
他甚至将对尺素有意的兄长招回来,让他带尺素走,却没想到临到放手时,自己居然反悔了,好在慕幼卿的及时出现,如一盆雪水泼醒了他。
他逼尺素在众人面前写下一纸休书,好让人知道,尺素与他洛家是再无关系了的,将来便是有所牵连也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