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铭轩国际大酒店最高层的总统套房内,夏思远缓缓在套房内转了一圈,随后来到窗户边,双手抱胸,皱着眉头静静的俯瞰大半个明海市。
夜晚的明海市犹如倒映的星空,繁星点点,那一盏盏亮光背后是一个个家庭,那一个个家庭中,一定有着父母,孩子,希望。而属于我的那盏灯火,已经永远熄灭。
而那川流不息的车辆所形成的光带,连接着整座城市,在那光带中移动的每一个光点,奔向的是希望,而我的光点奔向的是灭亡。夏思远看着这万家灯火,眼中的忧伤,仇恨越发的浓烈。
“姓闫的,你们等着,我一定不惜代价送你们下地狱的。”
会客厅是一间足足有100多平米的大房间,顶部吊着圆形水晶灯,宛如盛开的莲花,光彩迷人,水晶灯附近是几何形状的层层叠叠吊顶,内墙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油画,窗户是落地钢化玻璃,地上铺的是巨幅手工刺绣地毯,几张巨大的真皮沙发摆放在落地窗附近,既能看见窗外的景色,也能看见墙上的油画,沙发中间是一张大大的正方形大理石茶几,茶几上摆放着每日都会更换的鲜花,有紫色的,白色的,粉色的鲜花,使整个房间内有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谭经理坐在沙发上,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快速又仔细的看着手中的资料,不时转头看向站在落地窗边的夏思远,眼神中有着惊疑,感叹,佩服。
保镖和助理坐在不远处的偏厅等候。
“谭经理,你在公司应该没第一时间接触这个计划吧?”
夏思远站在窗户边,淡淡的说道。
“呵呵,我当时在忙于公司其他的项目。”
谭经理伸出左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水,试图掩盖脸上尴尬的神色。
夏思远转身离开落地窗,来到谭经理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色平静的看着谭经理,他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这位一直在向自己示好。
“不知道谭经理有没有兴趣加入。”
“成了…我终于成功了。”
谭经理内心激动道。
难怪全世界知名的投行会聚集在一起,难怪会需要这么多的现金流,因为这份计划可行性太高,市场也太大,关键是现在全世界还没有这种服务,也明白了公司这段时间对这个计划为什么这么保密,显然是想联合各大投行一举占领整个市场。
而自己也终于从执行者,变成了联合创始成员,这在以后分配职位利润时,两者的差距可谓天壤之别。
“当…当然这份企划是我这几年来,除了电商所看到的最好的企划。”
谭经理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尽量使其语调平稳。
“夏先生,您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谭某在投资界也算见多识广,小有名气,往后定不负您所望。”
谭经理眼神火热的看着夏思远,他知道有着如此头脑的夏思远必定会明白,公司团队在往后,可不仅仅是相互合作这么简单。
嗡…嗡…
一阵电话声响起,夏思远拿起电话。
“思远,赶快回来,碧琪溺水死了。”
………………
…………
啪…
谭经理看到夏思远刚站起身来接通电话,手机随后便掉落在地上,夏思远也像丢了魂似的瞬间瘫坐在沙发上。
而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手里杯子中的水也泼洒了出来。
偏厅的保镖和助理,看到这边的情形满脸紧张的站起来,正想往这边赶来。
谭经理也注意到了偏厅的情况,用手示意,让保镖和助理继续呆在偏厅。
随后谭经理微眯着双眼,静静的看着瘫坐在沙发上的夏思远,只见夏思远双眼紧闭,胸口上下起伏,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
“夏思远……你是蠢猪吗,你明知道姓闫的不是好人,你还让碧琪一个人去。”
“全部都怪你,你以前总觉得时间很多,你为什么不多熬点夜,多用点时间,早点完成这个企划。”
“哪怕只要早一个星期,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爸妈不用去上班,碧琪也不用为了何阿姨做出那个选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一切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夏思远瘫坐在沙发上,它感觉不到全身的力气,也感觉不到心脏在跳动,但他感觉到似乎自己的肺部处于本能,在影响着胸口做剧烈的上下起伏,拼命的大口呼吸空气,为自己提供足够的氧气,让自己保持清醒。
“思远,以后我和我妈就是你的亲人。”
耳边响起碧琪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对,还有何阿姨,哪怕我现在去死,我也不能再让碧琪担心何阿姨了。”
夏思远睁开双眼,努力的坐直身体。
“谭经理,1000万,我把所有股权转让给你。”
夏思远看着茶几上的企划书,他知道他不能再按照原本的规划发展了。
他感觉到自己在这世界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巨大的罪孽。
夏思远静静的看着对面的谭经理,他感觉对方似乎有了重影,在左右上下晃动。
“哗啦…哗啦……”
耳边似乎有一股水流在缓缓流动。
也感觉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次胸口的上下起伏,都带走了自己巨大的力气。
“什…什么?”
谭经理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口,颤声问道。
“两天时间,所有手续你办好,1000万,我把所有股权转给你。”
夏思远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谭经理耳边。
“不…啊…不好意思,我…我突然口渴,失陪一…一下。”
谭经理瞬间站起身来,快速的走向房间的另一角,来到酒柜前。
打开了一瓶酒,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酒瓶,随后谭经理仰头直接嘴对着酒瓶大口喝了起来,感受到冰冷的酒精灼烧着肺部,也刺激着自己的大脑。
随后谭经理双手颤抖着拿起手机,拨开了一个电话。对方跟他是同事,在公司以往比他还低一级,两人还有一些小矛盾,但是因为第一时间接触到那个企划,所以现在已经被调往秘密部门。
而现在谭经理显然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
…………
谭经理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夏思远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的朝着门口走去,他感觉这就像一场梦,不…比梦还要荒唐。
他相信即使再聪明绝顶的人,这种机会一生当中仅有一次,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看着夏思远的背影,明明是还在学校读书的学生,此时却像一位迟暮的老人。
“夏先生,如果…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在下定当竭尽所能。”
夏思远听见身后的话语,停下脚步,转过身子,面目呆滞的静静看着谭经理。
毕竟那个企划是他和他所在意的人,曾经共同的希望和梦想。
“谭经理,我希望你能好好完成这个企划,我在此…祝您大展宏图,翱翔九天。”
夏思远脸上挤出微笑,缓缓说道。
“谢谢……”
谭经理看着夏思远离开房间,随后来到沙发上重新坐下,手里端着一杯酒静静的慢慢的喝着。
“老板,要不要我去打听点?”
助理此时也来到一旁,躬身说道。
谭经理双眼似乎透出光芒,这种事,夏思远只要不主动提起,他不会,也不想知道原因。
“不用。”
谭经理此时脸上充满了自信和兴奋。
………………
夜晚,在兴洋水产公司不远处的一个山崖上。
夏思远面无表情的左手拿着烟,右手拿着一叠纸钱往火堆里扔,火堆周围用附近的石块堆了一个简单的石墙。
夏思远眼神呆呆的望着火中燃烧的纸钱,嘴里断断续续的念叨着父母和碧琪的名字。
山崖距离海面足有十多丈,崖下是错乱分布的礁石,海水撞击礁石溅起的浪花足有两三米高。
此处靠近工业区,白天就人烟稀少,再说今天中午还下了一场大雨,这种天气下哪怕平日来这幽会的小情侣也不见踪影。
全是泥水的地上,夏思远毫无所觉的盘腿坐着。
山崖的后面是斜坡,直通平地,斜坡上是一片树林,一阵海风吹来,夜幕中大树左右摇摆,发出刷刷的声音。
距离夏思远父母与何碧琪遇害,已经过了两个星期,这段时间内,他帮何阿姨办了碧琪的丧事。
在这个两星期内,夏思远还变卖了自家的房产,加上父母的存款,兴洋水产公司对于他父母遇害给予的补偿金以及股权转让所获得的收益,用这些钱在繁华地段购买了五处店铺,并且都登记在了何阿姨名下。
在明海市众多公募中,与何阿姨商量,就在大辰山父母墓地旁挑选了两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墓地,墓地一共买了四块,父母碧琪用了三块,剩下一块是留给自己的。
今天下午与何阿姨扫完墓,在墓碑前,夏思远放下鲜花的那一刻,他的灵魂也留在了那里。
砰…砰…哗…哗…
夜幕下,海水狠狠的撞击着礁石。
夏思远呆呆的坐在火堆前,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以往闲下来时,在他对未来各种幻想中。有关于父母的,也有关于碧琪的,以及自己事业的,有好的,也有坏的。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死亡,可那是儿孙满堂,青丝变成白发。一家人慢慢变老,在亲人深深的不舍中离世。
而不是这样突然。
浪潮拍打礁石的声音,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此时在夏思远听来都是父母碧琪遇害时的惨叫声。
想到这里,夏思远面色仍然呆滞,只是眼角的泪水却不断落下。
夏思远抬起左手,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感受烟雾顺着喉咙进入肺部,望着脚下一地的烟头。
咳…咳…
夏思远突然弓着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双肩不受控制的抖动着,感受肺部的疼痛,只有此时,通过身体的疼痛他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烟头在黑暗中一亮一暗。
夏思远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像打了发膏,一撮一撮的,夏思远抬起手,在头皮上用力的抓了抓,他感觉头发是那么重,头皮是那么痒,感觉头皮上爬满了蚂蚁,湿痒难耐。
…嗡…嗡…
夏思远循声望去,一艘灯火通明的游艇缓缓驶在漆黑的海面上。哪怕相隔甚远,夏思远也能感受到游艇上的奢华与热闹。
看着远处的游艇,夏思远想起这段时间在网上搜索闫家信息时,明海市公安局长的公子,闫军携带着一群身穿比基尼的美女,在他二叔的豪华游艇开派对的照片。
在船上,比基尼美女笑得是那么开心,那么兴奋。闫军笑的是那么自信,那么满足,那么骄傲。
夏思远眼神阴沉的凝望着火堆,嘴角慢慢上翘,眼睛也慢慢微眯,低声道:“我爸死了,我妈死了,碧琪也死了。不会有人再陪我下棋钓鱼了,也不会有人再花费心思且小心翼翼的让我在玩耍中领悟生活的道理,只为我长大后能够少走弯路,过得幸福。也不会有人再花费心思,只为给我做上一顿喜欢的饭菜。也不会有人再关心我的喜怒哀乐,陪我一同规划未来。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的共享经济,也没有了意义。”
海浪越来越大,浪花越来越高,海风越来越大,耳边的风啸声越来越响。
夏思远突然起身,绕着火堆急速的转着。表情逐渐变得狰狞,眼神也似乎要择人而噬。
“姓闫的…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凭什么还活着?你有什么理由还活着?你们全家都该下地狱。”
脑海中不断幻想着阎家在地狱受到折磨的情形,夏思远感觉快停止跳动的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冰冷的身体也开始发热,血液沿着血管在体内加速流动,无穷的生机开始在这具身体内涌现。
夏思远异常兴奋的缓缓来到崖边,望着脚下漆黑的一片。
努力控制着不断颤抖的身体往前挪了半步,使一只脚跨出崖外,悬在半空。
静静的感受着疯狂跳动的心脏,不断对自己的大脑发出恐惧信息的身体。
夏思远张开双臂,眼神冰冷,嘴角上扬,对着虚空发出呵呵的笑声。
“…呵呵…哈哈…”
“小友可否把地上的酒给了贫道。”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夏思远感觉全身毫毛瞬间竖起,身体猛的向斜后方退出,迅速转身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