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黄瓦的侧殿外边,是白玉做成的台阶。今日秋风吹得急,将许多枯黄的叶子吹落在阶梯之上,穿着一身绛红长裙的皇后娘娘站在侧殿门口,身前是无数穿着黑压压甲胄的御林军。
随着天空几只麻雀儿从远处飞回来,停在了枯黄死气沉沉的树枝上,又压落下好几片枯叶。时间一点一滴的消失,在众人眼前,远处,一个黑点逐渐映入眼帘,由模糊到清晰,那是一个腰挂双刀的少年。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那位皇后娘娘下令之后,由站在白玉栏杆前的弓箭手放箭阻挠。陈清秋抽出悬着的那柄横刀,伸手递出一刀,刀芒四散,击退甲胄一片。
由弓箭手作掩护,那位御林军头目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命令之后,率领白玉京下的众兵士围住了陈清秋,而侧殿其余地方的御林军,也同时朝正门处赶过来。
陈清秋提起灵府内的灵气,双腿暗自配合腰腹部位发力,腾跃而起,右手倒持狭刀刀柄,抽刀之时,两道刀气,蓬勃炸开。
漫天的将士,包括那名身先士卒的御林军统领,一齐被震飞至空中,与其他的士兵一起掉落至地上,场面像极了下饺子一样。只不过没有一人死亡,最严重的,甲胄尽毁,或断一臂。
这些阻碍对于陈清秋来说,实在是不叫阻碍,若是陈清秋狠下心来,只怕此时早已经进了殿内。迟迟没有前进一步,主要还是在不杀人的情况下,确实有些麻烦。
但这种麻烦,主要还是因为源源不断的增援,这也使得陈清秋有一些烦躁了。
手中灵气精华灌在狭刀内,刀身通红,蒸发了周围的水汽。
“不想死的就赶紧给我退后。”
陈清秋一步一步,走得极缓,仿佛是在给这些军士思考的时间,只是这些御林军,无一人退后半步。
长长地吸有一口气,“那可真是没办法啊。”
横刀横在胸前,狭刀护在身后。陈清秋绽开无数刀气,哪怕所谓因果满身,今日也正是为了一断因果罢了。
气冲斗牛,一身势气,如水涨船高。
滔天的刀罡随着秋风游荡在这殿外,风不平,人不静。少年携刀来,一气破甲三百六。
最后站在白玉阶梯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单手举刀,指着那位绝美的皇后娘娘问道:“让不让?”
倘若这位美人说一个不字,只怕下一秒依旧是身首异处的下场。陈清秋可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从小便在胭脂窝长大的他,明白世间女子也是有好坏心肠之分的。不向着自己的,始终不是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的。
阳光将这位皇后娘娘的身影倒映在石板上,只是脖子正好被卡在侧殿的门槛处,显得与身子分首二处。确实是不太吉祥,不过这位皇后娘娘也从未想过后退过一步。
家里边男人有些事,作为女人的,怎么说也是要帮他分担一点,虽然可能帮不上多余的忙,甚至有可能会帮倒忙。但是总归算是作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这样的。于是这位皇后娘娘摇了摇头,示意不会让开的。
那柄刀,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脖子处,只是再向下时,有个醇厚的嗓音阻止道:“请仙师刀下留人。”
屋子里,原本晕眩过去的皇帝陛下李城纪终于醒了过来。听见外边的刀剑声,来不及让侍女为他着好衣裳,戴好冕旒,甚至是连鞋也不曾穿便急匆匆赶了出来。
正巧撞上了这么一幕,李城纪有些急促的喊出那句话,随后气喘吁吁,一觉过后,仿佛换了个身体一样。
陈清秋收回了刀,虽然身后依旧有黑漆漆一片的御林军,但是今日的正主,就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么该怎么做呢?陈清秋如是想着。
气喘吁吁的李城纪,有些狼狈的走到皇后娘娘身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说道:“桂子姑娘,元洲想你先,避一避。”
或许这一回头,从此便再无相见了吧?李城纪扭过头去,不想看着这位多年的妻子,他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流泪。
‘可是若不再多看两眼,怕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啊。’
皇后娘娘眼窝子浅,抱在了李城纪的腰上,抽泣道:“不,不走。”
看着她满头青丝划落,李城纪双手搂住他的桂子姑娘,安慰道:“朕想和这位仙师谈谈,想必这位仙师也是不介意的。”说完,看向陈清秋。
陈清秋点了点,表示同意。反正如今整个大梁,再无一人对他有威胁,而且关于这个皇帝陛下,也不是说见面就得杀了,始终还是未到分外眼红的程度的。
屋子内,早有侍女太监将那盘棋子收好,如今趴在棋盘上的,是一只白猫,通体雪白,不见半根黑丝。这只白猫懒散的趴在檀木做的棋盘上,从朱红色的楠木门外往过去,白猫还悠闲的晃着尾巴。
李城纪感叹道:“到底是物,不是人。”用手拍了拍皇后的背,劝说道:“没事的,虽然这话有些假,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其实李城纪在心里想的是,死一个总比死两个人强吧?只要还有人活着,一家子总算是还有股子精气神的。只是以后活下去的那个人,多半要苦很多了。
皇后娘娘转身离去的步子迈的轻,李城纪就原地站着,满脸温柔的笑着,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皇后娘娘每走三步都会回头看一眼,随着她逐渐走远再回头时,李城纪挥了挥手,示意走吧,不必留念。
当白玉石阶上只剩陈清秋和这位皇帝陛下的时候,李城纪依然和煦的笑道:“仙师还请移驾,有些故事也想请仙师听听。”
陈清秋将双刀收起来,悬在腰间,如今两把刀,均无刀鞘。
走过侧殿的转角处,继续向前行两三百步,是一处凉亭。
李城纪用手拂了拂灰尘,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陈清秋坐下说话。
“敢问仙师是哪里人士?”此处没有茶水,只有一眼望去的枯黄景象。李城纪先是象征性的开口,不让气氛显得那么异常。
“南楚汴京人士。”陈清秋答道。
“南楚确实是地大物博,泱泱大风。”
“讲些正事吧。毕竟你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之所以还能听你讲些话,只是因为我觉得这样会让你痛快些。而且说到底,我这一趟的目的,杀了那个道士之后,便算是完成了的。”陈清秋打断道。
“仙师觉得这一路走来,我大梁如何?”
“确实不错。”
“这大都又如何?”
“依旧是极好的。”
“那可否斗胆问一句仙师,我这个皇帝做的还行吗?”
随着李城纪问到此处,陈清秋摇了摇头,反驳道:“这不是你的理由。我从小读过的书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因为有些必要的要求,才让我在楼里认得些字,后来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好多道理,我记得有一句,是这么说的‘人不信,不知其可也’。我觉得始终是你失信于先,有错在先。哪怕你做的再好,但是一开始错了,始终还是错了。”
......
亭外,朱雀道的街头。
那位快马加鞭的女子,与那个如今粗布麻衣的小男孩两相望。
却是泪眼对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