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后的一个早上,李心妮上老宅去看一眼。到了那里,她发现老宅发生很大的变化,不像以前那样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安先生在家里开办易学研修班。每周一三五上午九时至十一点半给人授课。每班只收7个人,四个月为一期。李心妮见到安先生,他正在一楼的客厅给学员上课。一张4米长1.5米宽的榉木桌摆在客厅中间,沿边坐着7个人,年龄大概在30至60岁之间,其中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学员,身着红旗袍,梳着古代仕女的发式。
房子的内墙已粉刷一新,厅堂中央横挂着一幅山水卷轴画。南墙一幅字,上书:乾坤有道分阴阳;北墙一幅字,上书:日月无心光天下。安先生坐在桌首前给学员门讲解五行相生相克的基本原理和现代建筑学的联系和意义。
李心妮不知道安先生是怎么把这些人招进来的,更听不懂他讲什么,上前搭过话后让他继续上课。
李心妮上二楼,往客厅走去,她老远听到欢迎老板,欢迎老板的叫声。李心妮听出鹦鹉小白的声音。进入客厅后,她看见它在一张老虎的根雕茶几上迈着八字步走来走去。
李心妮落坐在旁边的竹木沙发上向鹦鹉招手。鹦鹉请李心妮喝凉茶--凉茶在厅堂屋角的冰箱里,鹦鹉请她自己拿。李心妮起身去拿饮料的时候鹦鹉突然问道:
“老板,你觉得我师弟什么样?”
“你说什么?”李心妮正拉开箱门,没听清鹦鹉的话。
“我说,我师弟这人什么样?”鹦鹉待李心妮关上箱门后说。
“你什么意思?”李心妮拿了一瓶梅花茶,满脸疑惑地坐回原处。
“没别的,我的意思是你对我师弟的印象什么样?”
“一个好人。”李心妮蹙着眉头说。
“他确实是个好人,为了你家的事,他带我穿过七个省市来到这个热得要命的烟鼓市。”
“小白先生,为了我家的事?你开什么玩笑?”
“老板,我是一只诚实的鹦鹉,讨厌说谎。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一只鹦鹉学舌的小鸟,而是一只以科学精神去探索和琢磨事物本质的鹦鹉;坦率地说,是一只专门研究妖魔鬼怪,聪明好学、谦虚低调的好鸟。”
“小白先生,“李心妮打开瓶盖,喝了口茶,说,“你很低调,也很可爱,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为了我家的事’,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不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鹦鹉低头往身旁的茶杯凿了几下,蘸了几口水接着说,“你有一个儿子七岁,两年前死了,对吗?”
“是的,”鹦鹉提到自己的孩子,李心妮的心一绞,说,“他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你儿子灵魂出窍后跑到几千公里的北方去了,恰巧在一个村庄的小酒店里遇到我们,在他的请求下,我们把他带回了烟鼓市。”
“我儿子的灵魂?”李心妮激动万分,猛然倾身,双手按在茶几上对鹦鹉说,“你骗谁呢,我儿子的灵魂干嘛跑那么远?他在哪里?”
“老板,请你冷静一点,”鹦鹉见李心妮似乎想吞了自己,蹦到茶几一边,“你必须了解一些妖魔鬼怪的基本常识。据我研究,人的鬼魂都是一些可怜的家伙,他们是阴阳两界的弱势族群,是一团肉眼看不见的流体,他们非常轻,就像一个气泡;他们怕风怕热怕阳光,所以最喜欢无风的夜晚和冬天。风是他们的最大的天敌,一阵微风就能把他们吹得很远;他们不会七十二般变化,不会变成各种奇怪的人形和鬼影,他们很难在阴阳两界存活下去。你儿子的灵魂就是被各种各样的风吹到北方去的。”
“小白先生,你识得鬼魂,阴阳两界的鬼魂何止千千万,你什么认定是我儿子的灵魂?”
“你想错了,我必须让你明白,据我所知,阴间的鬼魂很稀少,只有天赋异禀和有缘的灵魂才能留下来。我46年里有幸见过4个有趣的鬼魂,你儿子就是其中之一,我跟他有过几次深入的交流,所以知道你们的关系。”
“那么多鬼魂他们都到那里去了呢?”
“绝大多数灵魂脱离躯体后无法控制自己,被流动的空气抛向空中,远离地球,极速飞向浩瀚的太空,直至分崩离析地被某个星球吸纳或者停留在某个混沌的空间。据我研究和推测,每年存活阴阳两界的鬼魂不多。我这样说你明白吗?老板。”鹦鹉依然踱着方步说。
“我似乎听明白了。”李心妮直起上身,对着来回走动的鹦鹉迫不急待地问,“小白先生,我儿子的灵魂在哪里?你们真的带回我儿子的灵魂?您能让我见他吗?”
“你为什么只问你儿子的鬼魂在哪里,不问同在一天死去的公公婆婆的鬼魂呢?”
“我,我恨他们,恨他们二老没看好他们的孙子--我的宝贝儿子。”
“这个可以理解,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除了我师弟,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让你见儿子灵魂的事;第二,我们的房租应该减半收取。”
“只要能见我儿子的灵魂,我绝不会向人透露一点儿风声,而且我可以免你们两个月的房租。”
“老板爽快,明天晚上8点半,你来找我。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小白先生,我一定准时到这里。”
“老板,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能够满足我会很高兴,你不乐意也没关系。”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请你叫我小白大师,听起来高大上有派头,现在虽然是大师泛滥的年代,但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只会说漂亮话的冒牌大师。”
“理解理解,小白先生--不不,小白大师。”
“老板,你真好,劳烦你走的时候告诉我师弟一声。”说完飞离茶几,停在客厅里的一个储物柜上。
“好的,小白大师。”
李心妮起身离去,鹦鹉小白突然飞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它嘴里叼着一张字条,对李心妮说,老板稍等,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方便联系,请收好。李心妮发现小白大师没张嘴,却能发出声音,很是惊讶。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纸条,收进自己奶色的小肩包。
李心妮随后下到一楼客厅。安先生刚上完课,学员门陆续走出院子。李心妮等他们走光,上前跟安先生交谈。
听了李心妮的话,安先生说,房东,让你见笑了,我师兄虚荣心强,请多担待,房租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房东说,没事,它说得有理,如果你们让我如愿以偿地和我的儿子的鬼魂见面,我会万分感激的。安先生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必言谢,一定要保密,记得明天来就可以了。
第二天晚七点,李心妮准备去老宅,突然接到鹦鹉小白的电话,说他和师弟有急事外出,不能如约相见,等他们从外地办完事回来另行通知,务必请她原谅。李心妮没办法,只能静候佳音。她等了一夜,心乱如麻,实在忍不住,次日一大早上赶往老宅。到了那里,她发现老宅的门都上锁了。很显然,安先生和小白大师确实不在家,李心妮失望而归。好不容易等到第五天,终于接到了小白大师的电话。
星期六的晚上9点,李心妮来到老宅,见到了安先生和小白大师。在二楼,李心妮被带进一间工作室。屋里的紫色窗帘拉得严实,窗前有一张陈旧斑驳的八仙桌,一盏虬枝型的台灯立在桌子上发出暗淡幽黄的光,桌面杂乱无章摆着许多瓶瓶罐罐和各种形状的玻璃器皿。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檀香的味道。
屋里有一台黑色的落地扇,正摆着头输送凉风,当风儿吹到李心妮身上,她感到有一种冷风刺骨的感觉,不觉打冷战。对门的北面有一个书架,空旷的隔板上分散搁着五六本泛黄发黑的线装书,还有几个青花小瓷瓶。书架对面有着一张宽大的藤条躺椅,旁边一个树形落地衣架,挂钩上吊着一把长柄红色雨伞,还有一个敞口杂物箱摆在藤椅的里边。
安先生让李心妮把手提包挂在衣架上,然后请她躺在椅子上,接着让她伸出一只手来。安先生从兜里摸出一只闪着绿光的手镯让她戴在手腕上。鹦鹉小白突然飞到师弟前面拍打着翅膀将他轰走,安先生抿笑着退到一旁。
鹦鹉小白扇着翅膀定在空中,对李心妮舒缓地说,老板,请你放松身体慢慢呼吸,专注地看着我。我倒数从“10”数到“1”,你就闭上眼睛,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李心妮盯着鹦鹉说。鹦鹉在空中画了三个圈,然后在圈中顿住,开始读数,数到“1”时,李心妮米糊糊地闭上了双眼。
李心妮恍惚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你正走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里。森林里静悄悄的,你听到了鸟儿在歌唱,他们的歌声婉转动听,你心有灵犀地听出鸟儿在欢迎你,你循着歌声走进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