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突然摆了摆手,瞪着刚才说话的那位女生,吼了一声:“住口。我不知道到底谁在侮辱谁?如果这是战场,任何侮辱中国军人的行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你们作为中国人,却在侮辱中国军人。中国军人大部分是农村出来的不假,但就是这些你们看不起的农民军人,战争年代,肚子里装着草根树皮,却拿身体堵着枪眼,和平年代,还是这些你们看不起的农民军人,冲在抗洪抢险、抗震救灾的前线,他们不图别的,只图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叫他们一声人民的子弟兵,他们确实很傻,傻得不计回报,不顾生死,傻得忘了自己也有白发双亲,妻儿子女,傻得忘了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神,照你们的理解,我们确实是这个时代最傻的傻大兵……”
小黑说到最后,居然激动得有些哽咽。
周围几个军训班的成员听到小黑的话,全都愣了。小黑所在班的女生更懵了。她们震惊的是小黑居然能听懂她们的英语,这彻底颠覆了她们以往对傻大兵的认识。听完小黑的话,心头更是一震,就像有一根无情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她们心头。
小黑抬头狠狠地扫视了眼前的每个人,女生们都红着脸低下头。接着听见小黑说:“我们确实没什么可教你们的,但有一点你们需要向当兵的学习,那就是怎样当好一个硬骨头的血气沸腾的中国人,不然,即使你们有一天真出国了,那也很容易成为走狗汉奸和洋人的奴才。”
小黑说完,转身走了。笔挺的身板像钉子一样扎得别人眼窝子生疼。队列排头第一的长腿女生望着小黑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他的背影好帅,帅得我都想哭,可惜他没给我穿高跟鞋的机会,要不然,我真会爱上他,老天为什么没让他长高一点?”
一旁的柳如婳接嘴说:“谁让你长这么高呢?你给他一个穿高跟鞋的机会不就行了。”
“可惜他穿上高跟鞋也没我高,不过……”长腿女生回头看了看柳如婳。“他要是穿上高跟鞋就和你差不多高了,这个机会还是给你吧。”
柳如婳娇嗔地伸手打了打身旁的长腿女生,看了一眼小黑的背影,叹了口气,神情一下变得落寞了许多。
小黑这一走,让刘一豹看到了机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衣炮弹,钻出小树林,走到女生队列前,搞起了劳军慰问。
副参谋长徐春来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像审视打进人民内部的坏人一样看着刘一豹。
“你搞什么慰问,谁让你来的?”
“大队长让我来的,不信你问他。”刘一豹说完拿出手机,准备立即给万霸天打电话确认。
徐春来知道他在瞎掰,却也没勇气打扰日理万机的大队长,对刘一豹说:“你有钱,那就多来慰问慰问吧,光慰问她们不行,这里所有人包括我们的教官都得慰问。”
刘一豹咬了咬牙说没问题,当即又打电话,让通讯员小贾再去一趟小卖部。女人有时就像小鸟,见了零食都叽叽喳喳地叫得欢快,刘一豹很快就与她们打得火热。
刘一豹厚着脸皮向姑娘们做了自我介绍,姑娘们似乎对他的经历并不感兴趣,相反,问的都是小黑的话题。
“他为什么老板着脸,从来没见他笑过?”
“这个你得问他妈,没谁不是他妈生的,而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听你们这里的其他教官说,他是你们野狼种大队最优秀的特种兵,就他那小个头,我一点也看不出他哪里优秀。”
“恭喜你,我们的看法很接近,这叫英雄所见略同,野狼大队藏龙卧虎,比他优秀的特种兵太多了。”
刘一豹这样一说,姑娘们哄地一声笑了。
“他的脸为什么那么黑呀?是不是刚从非洲回来?”一个姑娘又问。
刘一豹笑着说:“恭喜你,又差点答对了,他刚从南美回来,在那边呆了两年,吃了两年土著人的饭,回来基因估计也变了。”
“他去南美干什么?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柳如婳突然开口问,吓了刘一豹一跳。
“他去参加一个集训……好像是委内瑞拉。”面对柳如婳直视过来的目光,刘一豹有些不习惯,“其实野儿大队军事素质比他过硬的很多,这小子沾了会说英语的光,要不,根本轮不到他出国……”
柳如婳还想问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英语过了几级?”
刘一豹扭头,看见那个长腿姑娘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
“过了几级我不知道,估计也就跟传说中那些精通多国语言的‘砖家’‘叫兽’差不多,最多也就会说个‘八个牙鲁’,‘七个萝卜’什么的,当然,你们不是啊……”
刘一豹话没说完,看见远处的便道上,大队长万霸天正朝这边走来,便耗子一样闪身钻进旁边的小树林,片刻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副参谋长徐春来一手扶着他刚上过定型胶的头发,朝刘一豹消失的方向追了两步,喊道:“你小子的慰问还没落实呢!”
小黑确实不想干了,跟这帮千金小姐们打交道,还不如把他卖到非洲去当苦力。回到营部,想跟两位营头商量另安排他别的差事。两位领导不在,却碰上三连连长胥新华。
胥新华问他干什么,小黑说不想干军训的活儿,想找领导换个差事。胥新华一听,立即把小黑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说:“这么好的差事你不想干,想干什么?你不知道,那帮骚驴们,为了争取当一天教官的资格,都开出了一千大洋的筹码?”
“谁给谁一千个大洋?”小黑好奇地问。
“当教官的,谁休息一天就给谁。”胥新华摆了摆手说。“只要现在你们女兵班的教官谁说身体不舒服,请一天假,暂时让人顶替一天,就可以轻松地拿到这一千大洋。”
“跑去吃苦受累,反倒还要拿出一千大洋来,这不是疯了吗?”小黑不解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胥新华拍了拍小黑的肩膀说。“还不是那帮光棍憋疯了,都盯着你们女兵班那几个粉团呢,尤其是你们班那个柳如婳,你要是开价,我估计两千都有人给你出,你不干,还不便宜了刘一豹那小子,你没看他天天在小树林里转悠呢?”
小黑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头,“原来他们是在瞄这个呢!”说完急匆匆朝宿舍走去。
胥新华追上问:“你干吗去呀?”
小黑说:“我回去喝口水,再想想这活儿怎么干。”
胥新华立即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对小黑说:“你要实在不想干,咱俩商量商量,我去跟营领导说,我帮你干这活儿。”
小黑说:“你干个屁,你都结婚了,还跟他们一样翘鸡鸡,你好意思吗?”
小黑说完不再理会胥新华,回到宿舍,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起来。接着,二连文书吴大富跑了进来,对小黑说:“连长,你还有心意在这里喝茶,你的自留地进牲口了,正啃嫩苗呢!”
小黑放下茶杯,不解地望着吴大富,“什么自留地,什么嫩苗?”
吴大富说:“自留地就是你带的女兵班呀,那嫩苗不是你带的女兵吗?你看谁跑你们班去了,刘一豹,他狗日的正跟她们吹得天花乱坠,这不是老牛啃嫩苗活生生被他糟蹋了吗?”
小黑趴到窗户边,看到刘一豹正站在女兵们面前,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什么。
小黑回头说:“他狗日的跑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想打那几个女生的主意。”吴大富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小黑说:“他想打就让他打吧,老光棍就这副德性。”
吴大富比小黑还着急,赶紧说:“连长,为什么要便宜他们一连的,你也是光棍,那么多漂亮女生,你就没看上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你现在不下手,啥时候下手?你要真看不上,咱二连还有这么多光棍呢。”
小黑故意板起脸,瞪了瞪吴大富说:“你毛还没长全呢,滚蛋!”
吴大富看着小黑笑了,说:“连长,你不就比我大三岁吗……我看出来了,其实你也很喜欢你们班排头第二的那个,不过,你不好意思下手,用我们年轻人的话说,你是闷骚型的,一连长刘一豹他们是厚颜无耻型的,泡姑娘,闷骚型的没用,必须死缠烂打,直到搞得对方筋疲力尽举手投降为止……”
小黑赶紧打断吴大富的话,“你们想下手就去下,别跟我磨叽,现在我已离开二连,跟你们没啥关系。”
吴大富真急了,嚷嚷道:“这怎么叫没关系呢,在你还没任命别的职务前,你还是我们的代连长,要是一连长跟你班哪个女生好上了,那你成啥了,那不相当于给他拉了一回皮条吗?你给他拉皮条,那就等于我们二连给他狗日的拉了一回皮条,以后,你要真离开二连了,却让我们戴上拉皮条的帽子,你让我们二连以后还怎么混?”
小黑抬头望着吴大富,“有这么严重?”
何大军拍了拍大腿说:“后果估计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你千万不能让他狗日的阴谋行逞。”
小黑听吴大富这样一说,赶紧朝小操场跑去了。
女生们看到小黑再次回来,比先前规矩了很多。收操带回的时候,小黑一人扛着空的保温水桶走在后面,队列里的柳如婳回头望了小黑一眼,打报告说系鞋带,出列,蹲在地上,等小黑走近后,望了望他,话没说出来,脸却红了。
小黑本想问她有么子事,见她低下头,便装着没看见,朝前走去。这时柳如婳跟上来,走到小黑身边时,慢声细语地问了一句,“教官,你真的去过美洲吗?”
小黑故作平静地点点头说:“去过。”
“你什么时候去的?”柳如婳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哼哼。
“两年前吧,有事吗?”小黑扭过头看了柳如婳一眼。
柳如婳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过于害羞,脸色瞬间有些苍白,嘴皮抖动,闭了闭眼睛,好像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语音颤抖地说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小黑好像被柳如婳的神情感染,一时也有些紧张。
柳如婳拿出一张照片。一个头戴硕士帽的年轻男人张开双臂,站在校园的图书馆前,挺着一张英俊的笑脸,似乎正在乐呵呵地拥抱着自己的未来。
小黑看清相片上那人时,脸色突变,肩上扛的保温水桶“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引得前面的队伍回头观望。
副参谋长徐春来拖着长长的天津口音吆喝了一声,“王金斧,你干嘛?”
小黑慌忙捡起地上的保温桶,逃也似的避开柳如婳投过来的疑惑眼神,向队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