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准备张开嘴喊李叶琛的名字时,突然从酒店里面走出一个男人来,那个男人我怎么会不认得?他分明就是那天和李叶琛在一起的中年男人!秦嫣雪大概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停下了急速奔跑的脚步。在我俩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走过去抱住正站在门口的李叶琛,然后两个人转过身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拽着秦嫣雪上车,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尴尬万分的。然而,无论我怎样使劲,秦嫣雪的脚底彷佛长了铁钉似的,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再看她的脸,错愕,惊讶,委屈与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秦嫣雪,秦嫣雪……”我小声叫着她的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而来,很快弥漫到全身。
这个世界上似乎很多事情都只会逆流而行,那些被鲜花与绿草掩盖着的河滩,一场洪水摧毁了这虚假背后的美好,人性的丑恶与虚伪在此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暴露,那露出沙砾与淤泥的河滩,是谁的眼泪在这遍野腥臭味的淤泥上痛苦地倾诉?两点之间可以确定一条线段,一点可以画出无数条射线,如果没有这丑恶地近乎残忍的事实,又怎能滋生出人间的悲与恨?那些丑恶那些虚伪一旦与亲情,友情,爱情联系在一起,心中的悲痛岂是一个“悲”与“痛”能形容得了的?也许我永远体会不到秦嫣雪在撞见自己最亲爱的父亲竟然与自己相处近三年的同学兼室友在一起的那种近乎绝望与疯狂的情绪。在抬头的一刹间所有的谜底都随之揭开,三个人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关系网,这样复杂的关系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无法忍受。我不知道当秦嫣雪嘴中的那个好爸爸和女儿的同学在一起被自己的女儿撞见时是怎样想的,也许他会内疚,或许还有羞愧,可是这一切在事实的真相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我亲眼看见秦嫣雪在目睹这一切之后的震惊与失望,那一声饱含热泪的“爸”在今天回想起来都让我心痛不已。
四月的夜晚,天气渐渐回暖,我却感觉到了三九天时的彻骨寒冷。秦嫣雪彷佛呆了傻了似的,坐在车上一动也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心疼地抱住她,“秦嫣雪,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可是,秦嫣雪似乎风化成了一具雕像,不能我怎样摇晃她,她都面无表情。我的心里难受的厉害,眼泪掉了下来,我哽咽地哀求道,“秦嫣雪,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好不好?也许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好不好……”我已经泣不成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她。我觉得自己好无用,自己的朋友遭受了这样的人生打击,我似乎一点儿忙也帮不上,我想起大一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开心的日子,那时候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有的只是初入大学时的新奇与憧憬。三年过去了,我们的身体越发地成熟了,快乐却没有随之增长,烦恼与悲伤滋生出岁月的痕迹,日复一日地扩张,直至贯穿到生命的环节里,成为记忆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心底里彷佛有无数条毒蛇在啃噬着这日复一日的悲伤,我忍不住失声痛哭,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为什么这样的丑剧会活生生地横亘在生活的序幕中?为什么人生中会有这样令人不堪忍受的巧合?难道一切都不能简单一些,单纯一点儿吗?
秦嫣然的呆滞,我的哭声大概让坐在前面开车的林申没法开下去了吧,他突然猛地一刹车,在惯性的作用下,我们突地向前倒去。这一激烈的动作似乎把我和秦嫣雪震醒了,睁着疑惑的眼睛不安地望着他。背朝着我们,林申的叹息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幽远,听的我心里一阵紧缩。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来劝说秦嫣雪,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们俩先坐着,我出去买点儿东西。”
林申一下车,秦嫣雪突然趴在我身上发生大哭,“杨溪,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太难解了,以前做数学题时总觉得那些废人脑细胞的数学难题才是这世间最难解决的问题,可是经历了这件事后我才明白原来人世间最难解的是生活这道难题,它的错综复杂程度超越了我们所能承受的范围,往往让人始料不及。
林申回来的时候,秦嫣雪还在哭,我的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方便袋,本来想递给我们,一看我们这个样子,看来是没有心情吃东西的,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在座位上坐定后,他转过身来一脸的愧疚,“杨溪,秦嫣雪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人。我知道你们心里很难受,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发生,可是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能做的就是尽力去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只能等待。”他顿了顿,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静待事情的发展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不知道秦嫣雪在听了这句话后是什么感受,反正我的感触挺大的,在我的印象中林申是一个话很少的人,能不说话,他基本上会保持沉默,这样的话是我自认识他三年来第一次听他这么说。我拍着秦嫣雪的背,“先来吃点东西,林申说的没错,事情既然都这样了,哭也没用,还是吃完东西想想该怎样解决这件事情吧。”在我的努力劝说下,秦嫣雪终于喝了几口热咖啡,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血气。天已经快亮了,环卫工人扫地的“刷刷”声一声高过一声,映着一张又一张沉痛的脸,彷佛那扫帚不是扫在坚硬的大地上而是扫在柔软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