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捕头低下头,扫视了三人一眼然后说道:“我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叫王洵,本是蒲州长亭县人,他的父亲便是王忠。我自己本有一个女儿,当时年方六岁,王洵来了之后两个孩子很快便玩闹在一起。”
龚捕头说道这里,脸上露出了追忆之色,继续道:“本以为我将王洵带回河清县是救他一命,却万万没想到害了他。两个月后,我去洛阳办事,家中只有妻子和两个孩子。我当天辰时回到家中,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还是邻居告知两个孩子偷溜出去玩耍天黑未归,我夫人出去寻了。我连忙出去寻找,终于在城东找到了一脸焦急的妻子,可两个孩子却是不见踪影。”
三人听到这里,莫不是扼腕叹息。龚捕头眼睛里噙着泪,声音泛起一丝沙哑:“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夫妻二人将整个河清县翻了三遍,依旧没有找到孩子。半年之后,夫人郁郁而终。我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这般分崩离析,只剩我孤家寡人。”
龚捕头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他猛地睁开眼,咬牙道:“夫人离世后,我对天发誓,我就是穷尽一生,也定要将孩子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用一年的时间辗转洛阳及周边州县,依旧无功而返。”
李慕纭听到这里眼睛也有些湿润,他双手握拳,急声道:“你难道就没有报官吗?官府的力量总比个人大。”
龚捕头嘲讽的笑了笑:“呵,当时的天下可不是现在的天下,当权者都忙着称王称霸,哪会管我们小民的死活。不过,我一年的寻找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当时我得到一个消息,洛阳附近八九个县都有十岁以下孩童失踪。后来由于事情影响扩大,王世充为了稳定民心,终于派洛阳府彻查此案。到了武德四年,听说洛阳府那边有了一些线索,我正准备前去打探,却正好碰上陛下带军收复洛阳。等一切尘埃落定,此案的线索早已经断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提起此事。毕竟十几个孩童的性命与帝王霸业想比,显得实在是微不足道。”
江湖听得心潮澎湃,想不到龚捕头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古今也是抿紧双唇,眼眶泛红。龚捕头长舒一口气,语气坚定道:“可是我不甘心啊,失踪的时候,我的女儿才六岁,王洵也才八岁,我不敢想他们会经历什么。万一他们还活着,我就是他们的希望。我想尽办法去洛阳打听,可终究是人卑言轻。不得已之下回到河清县当了一名捕快,但我始终不曾放弃寻找。皇天不负苦心人,直到三个月前,一切有了转机,说起来还得感谢江公子。”
“你是说林府盗窃案?”江湖缓缓说道。
龚捕头看着江湖点头说道:“没错,七月初七那天,我在林府见到了王忠,当时我就发现他和我救回的王洵长得十分像。那日我离开前还特意问了一下王忠是哪里人,在他回答蒲州长亭县是我就基本确定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案子让刘光判了重刑。”
古今和李慕纭听得有些不明白,而江湖却是想通了什么,他说道:“八月初八,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我听说刘光用一个消息从你那里换得一个赦免名额,想必这个消息就是关于你女儿失踪的吧,而且这个消息和林向南有关。”
龚捕头望着院墙答道:“没错,刘光是河清县有名的无赖,成天游手好闲在城中瞎逛。八年前,他亲眼看见林向南带着两个黑衣人在城东巷子里将我女儿和王洵绑走。他当时吓得大气不敢出,之后也不敢声张。毕竟林向南在河清县是大户,而且名声也很好。此人倒也是个精明人,他决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可他却是害苦了我。要不是这次为了获得赦免,想必他是不会吐露半分的。”
“你怎么能确定刘光说的就是真的呢?”古今却是提出了质疑。
“我当然没有全信,不过要确认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也简单,古大人不觉得最近河清县街头少了一个无赖吗?”龚捕头眼神显得有些冷漠。古今却是后背有点发凉。
龚捕头的声音冰冷中带着一丝愤怒,“你们看,这就是读书人说的人命如草芥吧。天下太平又如何,有谁会去关注一个无赖的死活呢,他的失踪都没有泛起一丝涟漪。那十几个孩子不也是这样吗?我苦苦寻了整整八年,最后却连尸骨都未看见。啊~”
看着龚捕头有些癫狂地放声大吼,江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世间的残酷,古人如此般漠视生命给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造成了很大的冲突。
李慕纭想出声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开口。待龚捕头平息下来,古今对龚捕头说道:“也许他们还活着呢?你不是说不放弃吗?你如今背上命案如何给他们希望?”
龚捕头显得无比萧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声音无比悲怆:“没有希望了,八年来我有过无数的猜测,都没有想到结果会是如此的残酷。”他泪如泉涌,看着古今说道:“几天前我在河清县衙的谜案中找到了一份卷宗,卷宗上记载当年洛阳府已经掌握了线索,可是因为战争原因耽搁,在洛阳府组织人手找到贼人老巢时,那里已经人影空空。“
“但是,差役在那里找到了整整十八具孩童尸体,男女各九,接被剖膛挖心!他们丧心病狂拿着这些孩子的心去炼丹!洛阳府没有找到凶手,不想把影响扩大,只是给每个县下发密函说明此事到此结束,不得声张。”龚捕头声音凄厉至极,带着无比的怨恨。
江湖三人都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江湖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古今紧咬牙关,眼睛已经瞪得通红,双手紧握,指尖都已经掐进掌心的肉里,鲜血渗出指缝犹不知觉。李慕纭已经背过身双手紧紧捂住嘴唇,眼泪却是已经滴在地面,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