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建元十一年,春。
西周探得南晋明帝昏迷一事,主动挑衅,南晋明帝偶尔清醒,命身侧张公公颁下圣旨,命潘岳将军离开固守的北疆,正面迎敌。
三山动摇,五岳晃荡,宣告南晋与西周正式开战。
刀光阴冷,剑影锐利,箭雨浓急,两国皆死伤无数。
正当潘岳将军萧虹抗敌之际,明帝八百里加急,又下一旨,却是道降罪之旨,潘岳与其女堇妃内外勾结,从朝堂与后宫两处入手,企图颠覆南晋江山,即刻革去将军一职,押解回帝都,等待史部调查。
潘岳将军跪地接旨,却不改武将的桀骜,从被人卸下银装盔甲,夺去手中长矛到关入囚车,除了那句“臣接旨”外,再无多言一语,可以说这是他淡然的否认,又可说这是他颓败的默认。
他是否真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无人知道,众将士只知道,没了潘岳将军的指挥应战,从此他们将行同一盘散沙,败,似乎已成定局。
果然,西周很快便得到潘岳获罪回京的消息,只休息数日,便再次发动进攻,马蹄深沉,呐喊震耳,硝烟弥漫,南晋固若金汤的城池转眼已被西周攻下,当时守城的将士无一生还。
此消息传到南晋,人心惊惶,举国同殇,埋怨明帝昏庸的民愤四起。
“很顺利!”城楼上正迎风站着两人,暮色硝烟下,看不大清他们的面容,只见开口那位,穿一袭素色衣衫,尽管周遍都是硝烟与血腥,“他”却依然干净素雅,风卷衣袂,皎洁绚烂,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者;
另一位则是一身皇家打扮,贵气十足的男子,他正淡笑侧身看着“他”,没多言。
垂睇脚下方攻下的南晋城池,过了良久,才不动声色的开了口,“妤儿,当真如此恨他!”
那素雅脱尘被唤为“妤儿”的,正是被蓝临枫从南晋皇宫救出的宁白妤,她闻到那个“他”,顿时神色阴冷,眸泛萧穆,似乎她对他的恨,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南宫卫铭深深凝望眼前人,将她的一切尽受眼底,微微笑了,消息果然不假,她当真因父仇母恨,与自己成了同盟者,脚下的城池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白妤转身,不再与他对视,俯瞰城下一具具尸横,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躺在血泊中。
“痛吗?”南宫卫铭将身侧女子的哀痛看在眼底,反问。
宁白妤出乎他意料的笑了,“我痛我的痛!”
南宫卫铭缓缓看向她,波澜不惊,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妤儿,你马上不会痛了。”
“难道……”宁白妤僵住,顿时明白了什么,“南晋皇宫有你的人?”
“那是自然。”南宫卫铭稳操胜券的笑了,“他已经昏迷如何还能颁出圣旨。”
“这所谓的圣旨都是张公公,不,他应该是宁有光才对,假借他名义发出的。”宁白妤接下他话说着,话落,所有的事都有如醍醐灌顶般清晰明了。
不等南宫卫铭回她,她已朝南方瞭望,继续喃喃低语,“即便,没我告诉你堇妃策反潘将军之事,你也能让宁有光随便瞎捏造个罪名定了潘将军的罪。”
南宫卫铭一听,只笑笑,没回答,算是默然,上前一步,温柔的轻拂上她脸靥,眼底带着些痴迷,“妤儿,你可记得我们何时认识的?”
宁白妤并没躲过他的轻抚,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自己与这隐藏在南晋的西周王孙到底有过何样的渊源,或者说,为何他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他,号角镝,硝烟起,许多事,也是到明了的时候了。
蹙眉反问:“我只是他人随手可弃的一枚棋子,真不知何时与西周王孙认识过?”
南宫卫铭将眼光锁在她身上,淡淡笑了,却是那样温和,掩盖掉他侵占的野心与盔甲的杀气,“其实宁有光就是当年我父皇安插在南晋的内线,而宁府是我真正出入南晋朝堂前的藏身之地,只是我躲藏得及好,我能看见你,你却看不见我……”
南宫卫铭继续喃喃而道:“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时,你虽衣衫褴褛,却气雅如兰,惊鸿一瞥,我岂能忘怀。”
宁白妤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看自己,原以为是暗侍的身份让她心性多疑,没想是真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隐匿的王孙。
“若没后来的南宫渊抢夺我父皇皇位,我早回了西周,而你定然已成了我的皇后,不需承受百般伤痛,可惜……”南宫卫铭由切齿痛恨到最后已变成喃喃低语,当中有后悔,也有自讽。
“可惜,当中出了许多变故。”南宫卫铭顺着她的目光嘹望南放,似乎听到南晋皇宫被攻的声音,嘴角露出淡笑,“还记得‘桐城’一战吗?兵力一夜骤减,你告诉我已发求救信回了南晋,你以为我信吗,虽我不知原因,却早看出你决绝的求死,我本想护你,可是为了将赫连羿引出南晋刺杀他,我还是狠心离开了军营,没想我还没回到南晋,你就已磬血身亡。”
宁白妤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过了良久才止住狂笑。
南宫卫铭丝毫不介意她的反常,等她笑完,才继续将话说完。
宁白妤只静静的听着,没打断更没追问,其实许多事,她已经明了,再次听来只为确定事情是否如自己所猜测那样。
听完所有,只有一点是她没想到的,自己朝赫连羿那用劲全力的一刺,将会成为他亡国的一刺,心突然有些痛。
是她提前挑衅起两国的战争,也是她让他陷入西周的圈套,望着城下的血污,尸横,这杀戮似乎都与她有关,顿感心锥刺般痛,天昏地暗,脸上血色尽褪,无力弯腰蹲地,脑中回想起几日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