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一个梦……
征伐无败的钢铁的神,却葬送在“爱”的浸泡里。利刃在沙滩上崩裂,散发着腐烂臭气的海水暴涨着围拢过来,带着沉湎往事的温柔的泡沫。
在窒息的前一刻,无伊实醒了过来。神剑碎片回应着她的心情呼啸而出,在空中发出阵阵嗡鸣,四顾却无敌人。
“回来吧。”
无伊实不想惊扰到邻居,她并不想成为什么大明星。不过话说回来,时间还是黄昏,她却就这么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很轻松,几乎让她忘却了自己。
半开的门里传来一阵饭香。无伊实忘记了在哪里见过一句话,“普通家庭生活的核心地点是厨房”,这么说来桂宫家的核心人物一定就是奶奶了。从很小的时候起,奶奶就负责为全家做饭了,无论传统风格的料理还是异国美食,对她来说似乎都不困难。尽管为此每天都要辗转在家务事之间,但无伊实印象里的奶奶一直是笑着的,相比之下工作的父母则是常年愁眉不展,少女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为此还说过“想要成为奶奶这样的人”。
真天真啊。
可是也令人羡慕。一直平平淡淡走过来的无伊实,从没想过有一天前路会如此让自己揪心。她起身犹豫四顾,最终还是走向了厨房的方向。站在门口,看到忙碌的奶奶时她才心中一松,有了些生存的实感。
看了许久,当系着围裙的奶奶端着一盘汉堡肉走来的时候,少女也就让开了道路。“还在纠结那件事吗,小实。”和蔼的声音,令人安心。
“是啊。毕竟……是那个数目。”无伊实想要轻松地倚在墙上,却有种忘了双手该怎么放的丧失感。一周之前,她经历了生命中迄今为止最大的转折,和神秘的超凡力量有了关联。在医院驱除那只妖怪后,那个名叫卓司的官员提出付给她一定的报酬。
“没必要啦……只要你们不追究我打乱你们工作的责任,就可以了。”她畏畏缩缩地如此表示,但是被卓司驳回了:
“即使你不想因为驱魔索取钱财,作为我们的编外人员也是需要报酬的。因为情况紧急,我们也没事先得到你的同意,报酬你可以随便说个数字,没有关系。”
无伊实傻了眼,可卓司明显是认真的。
她抱着抽奖一样的心态,说了个很大的数,大到让她自己发笑的地步。怎么表现得这么贪婪啊我,话音刚落无伊实就开始了自我斥责,并努力思考怎么说明刚才的话只是一个玩笑。
但卓司只是微笑着点头,神情不变,反而笑意更为浓郁了。“好的,无伊实小姐的报酬就定为一千万了。”
周围的警员也颇为震惊。“总共一千万?”有人窃窃私语。
卓司严肃起来,以压倒一切的气势解释道:“一千万——
“一次!每次向无伊实小姐寻求帮助,对策组都会支付一千万作为报酬。”他的目光转向少女,“请问,这样你满意吗?”
无伊实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复的了,她很想展现自己的高风亮节,但是……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未成年的无伊实选择要他们把钱打到奶奶的卡号里,她不太想告诉父母有关神明的事,至少暂时还不想说。“怎么说呢……有了这么多钱,总觉得人生的形状都变模糊了。”
我是谁?
我是桂宫无伊实。可是,
桂宫无伊实又是谁?
恍惚间,她能感觉到奶奶粗糙而温暖的手轻抚自己有些凌乱的发梢,带来一阵温暖。“但是小实,这只是暂时的困惑,没必要因此悲伤啊。”
“不,我没有悲伤啊。”
再怎么说,无伊实也明白这是大大的好事,是神赐的幸运。那笔属于她的钱如今已积攒了三千万,在上课时她都忍不住会用铅笔轻轻写出那个数字,然后数零。对策组的人只会在她放学后麻烦她一段时间,这种安排就如同其他打工的学生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没有专人接送——但无伊实三天的报酬,等于他们十年的积累。与其说悲伤,不如说有些不好意思吧。
少女也会在祈祷时说起这件事,自然,只是在心中。自从得到了“剑”之后她虽然茫然,也多少有了些作为巫女的使命感,可惜须佐之男作为最古老的神明之一留下的传闻实在有限,相关的仪式也没有什么。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心声能被听到。
“没有悲伤吗。”老人望着疼爱的孙女,心情复杂。但是小实,你看起来刚刚哭过啊。
“如果不是你的意思,奶奶觉得,这也许是神的悲伤吧。”
“神的……悲伤?”
“随着时间流逝,人心也会累积伤痕。如果只有数十年生命的人类都能体会到痛彻心扉的情感,那寿命无穷无尽的神,又会有怎样的感觉……”老人有些出神,但是看着似懂非懂的无伊实,又微笑起来。
“小实,觉得饿了就先吃个面包吧。”
“会长胖啦!”
在某个阴暗的房间。
“砰!”
砸在墙壁上的全力一拳带来的疼痛,让心中翻涌的黑色情感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混乱、煎熬,但终究可控。
柜门大开。房间里持续着窸窸簌簌的翻找声。
“这件也不行。”
举着一件被剪破的黑色长风衣,皆神沙久耶发出烦躁的咋舌声,而后将它随手扔在一边。她想寻找的,是完好的、能够变卖的财物。
沙久耶的故事并不复杂,不合群、精神障碍、停学,所幸她还有一对正常且有包容心的父母。右手向下压在靠墙的吉他盒上,不自然的疼痛让沙久耶眼中一暗,刚才那拳大概伤到骨头了。
不过疼痛也不赖,至少能让她有点事想……
直到一周前,大概是一周前,沙久耶皱起眉发现她竟没办法确定时间。“那件事”发生后她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在饥饿与昏睡中度过了几个昼夜,医院的通知和葬礼时间她都没有印象。
在一周前,沙久耶的父母遭遇了车祸,死了。责任在对方,保险金拿到了,但这更令沙久耶愤怒;她只记得自己缓过来后拼尽全力砸了家里每一件能砸的东西,像困兽般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踱步,还有一阵阵响起的、银行方面催促她交付房贷的电话铃声。
……
那时候的发泄,倒是耽误了自己的现在。
沙久耶快步走进客厅,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小瓶挤开盖子,倒出一把粗大的白色药片。她犹豫了一下,一次倒入口中,然后灌下一杯冷水,神色终于有了些清明。原本就很难维持的情绪一度走在崩溃的边缘,她没时间去找医生,不过加大药量到两倍后也算压住了。
大约一周前,同样是这个时间,她做好准备去寻死;不过现在却没有这个必要,她想要等等看那个据说还会到来的怪人。还不起房贷的房子已经托给银行去售卖,加上保险的金额,足够她租房住上很久。失去了父母期待的沙久耶缺少的实则是活着的目的,无论是怎么淡薄的目的都能起效。至于自己的不幸——
“世界每天有三千五百人死于车祸……他们也不是没有亲人。”自己的不幸恐怕还算不了什么,至少自己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发泄,还能选择体面地去死。
少女下意识又握紧双拳,但很快摇摇头。“才吃的药啊。”别想这些了,她打开少有没被荼毒的电视,一个节目吸引了她的注意。“今日下午,文京区根津神社……”
超凡事件?沙久耶的眼睛微微亮起,俯身向着屏幕凝视,跨步踏着的倒地沙发吱呀作响。
不知自己那天的见闻,算不算是。
仅仅是几个小时前。
“呼……”
放下双手,睁开眼睛的千夜子心中莫名的有些落寞。即使知道愿望不会成真,一旦陷入到这个气氛里就会自然地激动起来,人心就是这样善变的事物啊。所以她才渴望独处和自由。
当她迈开步子时,似乎有什么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下雨了?”短发少女疑惑着,望向清澈的秋之空。
“小、小姑娘……”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忽然响起。千夜子循声看去,蓦然发现身边一圈的参拜客大多都用惊愕的神情看着自己。我的,额头?千夜子摘下棒球帽,困惑地抚摸着那个位置。
没有任何感觉。
但就在她的额头中央,纯粹光芒般的金色液体汇成一个符号,
形如眼目。
灿若日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