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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遮蔽起源

现在我们介绍一下三体人的名字。

三体人的记忆是继承的,这与他们的繁殖方式有关。三体的繁殖是两性结合,然后结合体会分裂成三到五个小个体,于是上一代人消失了,同时下一代诞生。在这个繁殖过程中,上一代人没有真正的消失,只是分裂了,于是下一代人获得了上一代人的部分记忆。

这个特征使得三体人的知识传承有着极大的优势,下一代人不需要从头开始学习,而是从一诞生就懂得前人的知识。三体人因而没有童年,但也没有祖先崇拜,自己某种程度上就是祖先,甚至祖先在几千年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还能隐约记得,祖先做过的一些伟大的事情,也是自己曾经真实经历过的。

因此,每个新生的三体人,会自己为自己选一个名字。按惯例,他们会选择最值得纪念的一个祖先。所以,三体人的名字,由一个远古的姓加上一串数字构成。数字代表第几代人。

初级观察员日箭18967,他是祖先日箭的第18967代子孙。大约85万年前,传说中的部落首领日箭,决定制造一支巨大的箭。这支箭如此巨大,只能用山脉来当作弓。他想要全部落的人加上一千头牲畜来一起发箭这支箭,想用这支巨箭去射死邪恶的太阳。

每个三体人都有值得纪念的祖先和一个类似的传说,更多的传说可以参考另一本书《三体粗野故事》。

***

日箭18967的一生大致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初级观察员。这是一个被轻视的岗位,但这份工作使他在舰队主体成员脱水的时间里保持清醒,并渐渐的被拉斯提格影响和改变了。

达个阶段,他大量非法使用智子,但大部分的记录都被删除了。并且,这个阶段他作为观察员提交的一些工作成果,也开始有虚假不实的数据上报。

几年后,他的思想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变化,日箭18967意识到自己变得太多,已经藏不住了。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些想法会从思维里跳出来,其中很多是不能被看到的。

于是日箭18967声称自己受伤,用绷带裹出部分身体,但这也不能持久。

然后,初级观察员日箭18967向组织提出了“遮蔽实验”的计划。

为了三体人能够更好的研究面壁计划,他建议三体舰队上成立一个部门,让研究员模拟不透明的生活方式,这样三体人能更深入的理解人类是怎么思考的。这个项目被批准了。

实验部门的成员穿上了遮蔽服,日箭18967于是合法遮盖了自己的想法,但所有参与实验的三体人都充满了抱怨,因为非常不方便。平时只需要彼此看一眼就能完成的沟通,现在需要大量借助声音和文字才能表达,这加深了三体人认为人类落后的看法。

实验很不成功。无论三体人如何研究,他们在猜测地球人想法方面,远远比不上那些破壁人。几年后第一个破壁人成功破壁,让三体人非常震惊,他们根本想不到那一层。此后一次又一次破壁,只是不断证明了破壁工作只能由地球人来承担。

为了进一步推进不透明思维的研究,日箭18967提出新的方向:研究人类的文艺和故事。

***

职业生涯第二个阶段,日箭18967成为了研究员。

这个阶段,他的很多成果直接来自拉斯提格对他的启发。这些对话在舰队记录上还有所保留。

日箭18967曾经请教拉斯提格,如何增强自己不透明思维和破解计谋的能力,拉斯提格建议多看人类故事。

“难道不应该学习人类的博奕学、厚黑学、政治斗争学吗?”

“那是专业人士看的。”拉斯提格说,“对你反而没有帮助。你们三体人在计谋上太原始了,文艺故事和小说电影反而适合你们,因为那些东西是给观众看的,观众的水平跟你们三体人一样,思维比较简单。”

对人类文艺和故事的研究,开拓了三体对不透明思维的认识边界,最终母星决定成立人类研究所。

日箭18967起到了普及地球艺术和故事的作用,并最终点燃了三体民众对地球的兴趣和热情。

在这段时间,日箭18967成为引人注目的地球专家,他引入了一大批吸引三体公众的文艺故事,三体社会开始被地球文化影响。

三体一共有两个并行的人类研究机构。在母星的人类研究所是一个严肃学术机构,同时也是政府智库,该机构做研究比较慢,写的论文很沉闷,没什么读者。另一个就是日箭18967主导的舰队上的研究团队,很通俗而且很高调,经常在三体行星上发表内容。日箭18967学习了人类的表达方式,喜欢用怂人听闻的方式发表自己的成果。

两个研究机构的风格可以用举例来说明,研究所的写作风格通常类似于这样:《人类当代制度与同时期三体对应制度的比较与分析》。

而日箭18967领导的团队,写作风格通常是《令人震惊!这些古代人类的阴谋》,《如果人类真的这样做,可能会打败三体》,《地球上发生的这些事值得我们深思》。

研究所一直抨击日箭18967,称其内容下流、价值低。但日箭18967的研究团队名气更大,更有影响力。民间越来越多的三体人开始喜欢人类的文艺故事,成为了一种亚文化现象。

但根据后来学者的进一步考查,日箭18967的研究成果是极不可信的。他为了造成惊人的效果,会在数据中夸张和造假,他发表的内容经常存在自相矛盾之处。

***

日箭18967的第三个职业阶段,成为舰长。

这当中有多年的记录空白。根据记录,日箭18967突然有一天成为了第176号星舰的舰长。三体舰队共有1000艘星舰,因此,他成为了舰队中权力最高的1千个人之一。

他是如何完成这个跳跃式提升的?所有记录都被删除了。但后面章节会提到其实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成为舰长后,影响力进一步扩大。他开始正式推广遮蔽主义思想,他本人长期遮蔽自己的思想。他演讲并制作宣传材料,发展出了一批信仰者,遮蔽主义在星舰上诞生了。

日箭18967的演讲相当具有说服力。他采用了人类说故事的技巧,在他的演讲中,他会先用悬念隐藏一些信息,然后出乎意料的揭示那些隐藏的信息,引发惊人的效果。这种演讲方式以前是不存在的,因为在透明思维中,所有的信息都是平摊开的,人们往往先看结论,全透明就意味着无法用突然揭示悬念的方式来让人吓一跳。但日箭18967非常擅长这种技巧,这是他独具魅力的表达方法。

在他的影响下,很多人穿上了遮蔽衣。遮蔽成为星舰上的一股潮流。并影响了下一代。

***

第四个职业阶段,是成为指挥官顾问。这是本章节最重要的一部分内容。

在日箭18967的最后这个阶段,遮蔽理论开始升华。我们要提到两次影响历史的谈话。

第一次谈话,日箭18967早期与拉斯提格的谈话。

日箭18967:“透明思维是进化程度更高的、更文明、更先进。相比之下,人类的交流太原始。”

拉斯提格说:“在头顶上,你的飞船外面,是什么颜色?”

“宇宙……黑色的?”

“那就对了。宇宙本身是不透明的,你凭什么认为你们那点特点就代表了高级呢?为什么神不把宇宙设计成透明的?如果宇宙深处有一双眼睛看着你,你觉得对它展开透明的思维,是一件聪明的事吗?”

***

第二次谈话。日箭18967担任舰长几年后,他要求与指挥官单独谈话。

我们很好奇他是否准备好了另一条退路。这段谈话在我们今天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对指挥官说了这些话之后还能活下来。

但神奇的是,他没有死。恰恰相反,他影响了指挥官。

三体舰队有一个最高军事长官,是1号星舰舰长,也是其他999位舰长的长官。三体舰队是绝对服从制,指挥官是最高军事独裁者,指挥官可以制定舰队法律,他只服从于母星的最高执政官。

三体舰队的指挥官是海音1557,女性。她是三体最杰出的军事领导者,身世显赫。

名字来源:海音是9万年前三体第一位伟大的船长,他完成了环行星的航行,绘制了全行星的海图。

海音1557本人来自太空军人世家。从海音1545到海音1557,连续12代人是三体的最高军事军官,出征地球的使命交给她是顺理成章的。

指挥官与日箭18967的对话概要是这样的(信息原件有缺损和失真)。

“我看不见你的思维,舰长。对指挥官遮蔽思想,是一种重大的不敬。”

“我斗胆向您提出这次对话。但我思维中包含的信息,将使我陷入极大的危险。我请求指挥官能让我讲完我要说的话,现在我将展开我的思想。”

指挥官沉默了片刻,然后十分震怒的说:“你这是死罪!”

日箭18967有些颤抖的声音:“有一位伟大的地球思想告诉我,只要存在不同的独立个体,就有不同的利益,只要利益不同,不透明就是必要的。”

指挥官没有回答。

日箭18967:“我只想指出这个简单的事实——我们是孤岛,我们是棺材。我们悬在无穷黑暗的宇宙中,我们距离家0.5光年,距离目的地4光年,我们事实上是独立体,母星对我们实际影响力为零。”

“400年后,我们将到达地球,我们将拥有整整一个太阳系。这时候,事情的发展将有两种可能,其中之一,我们统治这个富饶的王国,我们可以把这里发展成一个更加盛大光明的文明。”

“其二,是根据现有的安排,我们将辛苦的打扫地球,为此刻呆在母星上什么也不干的家伙们准备好一切。然后他们来了,拿走一切,到时候我们将被派到随便一颗荒凉的行星上,继续开发荒凉之地,或守在寒冷的冥王星放哨。”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选择。这选择权属于我们,我们是主动方。我以死为代价讲出这些话,因为您是一个战略家,这无关道德,这是一个战略选择。”

对话记录到这里,这是末尾。

编者:在日箭18967与指挥官的对话中,指挥官的发言少得有些不合理。似乎指挥官没怎么发言,而日箭18967一直在试图阐述他的异端思想。但事情真是那样吗?显然,这段对话是删改过的。这次对话中缺失的那些内容是什么?

***

同年,在指挥官批准下,星舰实施了等级遮蔽制度。

指挥官令:

为军队的机密性和战略考虑,星舰实施等级遮蔽制度。

指挥官将完全遮蔽思想以保护军事机密。高层和中层军官可部分遮蔽思想,但在向指挥官汇报时,不得遮蔽,必须完全透明。基层军官与士兵,不得在任务中遮蔽思想。

立刻执行。

***

等级遮蔽制度是为了军事的特殊性而设立的,仅在远征军中实行。母星对此争论不一。行星执政官不反对这种安排。但人类研究所对此提出极为严厉的批评,认为这非常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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