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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情怀

我们有多少情感因为羞涩而潜藏。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默默在背后祝福,没有勇气表达,拱手让人,因为碍于面子,连机会都没舍得给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不能及时道歉、沟通、谈心,一句“对不起”都那么吝啬;和亲人道别的时候,甚至一句干瘪俗气的“再见”都没有,更不会说“我舍不得你们”“我会想你们”,明明很在意却拖着行李箱转身就匆匆离开。

我们的情感,越来越没有仪式感,总当做理所当然,是这样,就该一直是这样,不会有所改变,明明一点小举动就能感动彼此,把枯燥乏味轻而易举地变得活色生香,却偏偏一再脱离。

叔说:“你哥(大堂哥)从来都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说在亲人面前讲一些温情的话会肉麻。一年到头都很少主动打电话。”

我还是极力为哥辩解,说现在的人普遍都是这样,可能从小到大离开亲人的时间太长了,留守儿童不像城里的孩子那么善于表达情感。我也很少做到,也同样觉得开不了口。

送别的路途很短,我拼命挤出话题来,想弥补相处时的少言寡语。

“去年没回家过年,隔久不回家这是第一次。”可我明明想表达的意思是:一年没回家了,心里很难受,很想家,很想已故的奶奶。

叔说:“以前你奶奶还在的时候,回家才有点味道,奶奶不在了,回不回都不重要。”

我辩解着,却始终没说破:“不管怎样,回家一趟心里才踏实。”亲人之间这一生相聚太少,太短,相见时难别亦难。

叔说:“恋家的孩子没出息。”用这样的话割绝我的思念。但我清楚,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低沉。

他哪里不希望一家人团聚。有两次过国庆中秋,我都说没空团聚,叔一开始安慰我没关系,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可是过些日子他又着急,问我有没有空团聚,似乎之前我说的话都白回答。当大家齐聚一堂的时候,最开心的人是他,买菜做饭、开话题、开怀而笑。

平常不喜欢打理自己,每次离开家身上打扮得整齐干净心里才踏实,也更有信心出发,继续着一个人的时光。在他们身边时总是被当成孩子,被一顿顿啰嗦,然后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永远长不大,明明已经在他们面前小心翼翼了,永远不被认可。甚至因为他们的从不赞赏而苦恼或是厌倦。离别的时候刻意把自己装得大人一些,好让他们放心,好让气氛显得洒脱: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除了苗条一些。

哪怕明知此去经年良辰美景虚设,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未来会孤独思念,也装得沉稳。

“科,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这次回来见你瘦了很多,叔心里很不是滋味,又帮不上忙。家里的事你不要想太多,安心工作。”

是叔发来的微信。

从小到大,很少能听到类似于这样的话,即便我的父母,也从未说过。那一刻,坐在远离相聚地的车上,想起叔这些年因为胃病和常年的腰痛而无力工作,那弱不禁风的背影,令我黯然神伤。

叔和我婶也是一辈子吵吵闹闹的类型,一言不合就争论。婶喋喋不休,叔觉得自己对,也不让步。两个人只要对话,好像就是在向彼此宣战一样,随时唇枪舌剑。我一度觉得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感情,纯粹是为了生活而生活在一起吧,当然还有,为了孩子,也就是我大堂哥。

可是后来有些事改变了我对他们之间的看法。有一次婶生日,因为她在外地工作,叔就打电话问她今晚是她生日,都买了什么吃。婶说只买了一些腐竹。然后叔就说了句:“这么傻,今天你生日都不知道吃好点。”然而电话那头,婶却笑呵呵,像个少女一样细数着今晚的小菜,语气也难得的温柔,丝毫不因为叔说她傻而生气。反倒只在乎爱人关心自己那份心罢了。

叔独自一人在医院守大堂哥的受伤的表弟那次,住在旅馆,好像格外想家。晚上打电话给婶,两人和和气气地唠嗑了一番,这也是我知道的他们之间少有的温柔。

叔说婶的一个诺基亚手机不用了,给我用。我打开手机时,发现还保留着他们之间的关心问候。

我当时感到惊讶,原来只是那些表面的争吵掩盖了一切。

也许因为在乎,所以感情里一点点小事就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吧。羞于表达的爱,总是习惯深藏不露。

娟姐和姐夫平常总喜拌嘴,娟姐生日那天早上,想抢过姐夫的手机玩,姐夫急眼了,说了句:“哎呀你烦不烦!”然后娟姐转身走开,默默无语,放弃了抢手机的举动。我当时在场感觉气氛略显尴尬,但很快姐夫起床准备去市场买菜做饭,我说我一起去。

像眼前这样的大雨,我根本不想出门,更何况只是为了陪姐夫去买菜。但我知道今天是娟姐的生日,我担心姐夫忘记或是不打算给娟姐买生日蛋糕,毕竟他们这样的大人意识里似乎根本不屑于过生日,而且我担心碍于中国式的不善表达会让原本美好的生日庆祝反而变得尴尬。我鼓起勇气暗自决定,如果姐夫不买,我就买,也当给娟姐一个惊喜吧。女孩要求的不多,买个蛋糕足以让她觉得我们对她生日的重视,让她开心。

我打着伞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周边有没有蛋糕店,印象里好像昨天在超市旁有个蛋糕店,娟姐还进去买了面包。于是走到那的时候我停顿了几秒,透过玻璃迅速扫视了一遍蛋糕店里有没有现成的生日蛋糕,怕姐夫发现我有买蛋糕的想法,因为我其实也羞于表达买个蛋糕为娟姐庆生这样的想法,更不好意思直接和姐夫说买个蛋糕给娟姐庆生这样的话。姐夫走在我前面,他忽然回了一下头看我,但很快又转了过去。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的举动。

进了超市,我以为姐夫只是想简单地买点菜罢了,他也许不会重视娟姐的生日。

在超市里逛了一会,什么菜也没买,姐夫说了句:“这里没有虾卖。去别的地方看看。”于是我们走出了超市。

虾几十块钱一斤,平常我们都舍不得花钱买,虽然如此,但我依然还没看出姐夫对娟姐生日重视的意思,因为上次端午节的时候我们也买过一次,我想也许他自己也想吃才打算买的吧。

到了菜市场,姐夫买鸭肉和虾,我抢着付钱,他推辞不过,也就接受了。买完菜往回走,正当路过那个蛋糕店我还纠结要不要鼓起勇气自己去买个蛋糕给娟姐,因为今早姐夫和娟姐之间有点不愉快,而且以往他们之间的吵吵闹闹也比较多,我觉得姐夫根本不会重视娟姐的生日并且也不会有买蛋糕的意思。

走到离蛋糕店还有几米,姐夫叫我在一旁等着,他走进蛋糕店。我突然被这个很平凡的小举动强烈地暖心。回到租房里,我就特地告诉娟姐我们买了虾,其实是想让她知道我们重视她的生日,她很爱吃虾,今天是她生日,她开心地回了句:“买虾了!”姐夫进门提着小蛋糕和面包对娟姐说:“今天是你生日,让你吃好点”。娟姐脸上马上漏出了笑容,像个羞涩的少女一般。也许在她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很知足了。也许姐夫这样的暖心对她而言久违了。彼此也和气了许多。

在餐桌上我纠结是否道一句“生日快乐”,明明平平常常的小事,却由于从不善于表达情感而缺乏勇气,最后干脆一鼓作气,提起酒杯说了句:“祝我姐生日快乐”。大家一起举杯。其实一切都那么自然。

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堂哥,在我去找工作那天,特地叫我去他工作的酒店找他,我以为他只是想见我一面,结果他还给我塞了个红包,笑呵呵地说了句:“我没那么多钱,一点小意思,你别介意啊,哈哈。”他的红包是祝愿我工作顺利,我无法拒绝。他又说:“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啊。”

“嗯,你也是。你头发都熬白了,以后少熬夜。那边有好工作我再介绍你过去。下次回来再找你。”我说。

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话,我们之间是第一次吧,虽然简短。虽然觉得这样的告别有点娘,但我还是打心底兴奋。兴奋的是,本以为两个男孩之间更羞于煽情的告别,却出乎意料地自然,表达出彼此的关心。

情到深处自然浓,可到了真正该表达的时候,往往又羞于启齿,变成了“情到深处自然怂”,怂得不敢表达了,明明很清晰,明明很在意,却非要拐弯抹角,却非要深藏不露。

喜欢就说喜欢,在乎就表达一下在乎,其实一切都很自然。

表达得肉麻,那不叫矫情。

表达得哀伤,那不叫善感。

表达得斯文,也不叫文艺。

表达情感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无论哪一种,我们都可以叫做,有情有义,有情怀!

做个善于表达的人,做个有情怀的人,是因为我们待人接物用心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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