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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孤勇

身边有很多同事已经离职了,有的同事正在酝酿离职。大家在一起共事的时候那种互相调侃,相爱相杀的热烈氛围突然消散,一下子没适应过来,留下的人之前的活跃劲开始变得沉默。其中一个平时和大家吃喝玩乐很好的同事突然的自离更让所有人猝不及防,而且跳槽的地方还仅仅是我们同一栋楼的公司,这让我们备受打击。

当往日共事的人离开,给我们的冲击是:分别痛惜;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要重新抉择;而后,陷入孤独迷茫。

茫茫人海,大家好不容易的有缘千里来相聚,结果又是各奔东西。呵呵,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你离职远走,我转头看你时犯的颈椎病。

感觉前路茫茫,没有伙伴,心情低沉。望着公交窗外的夜幕,和平常没有分别,天下熙熙攘攘,我只有安静的孤单。没人认识我,我不认识谁。想来想去,想通了,自己本就独来独往,独行侠那么久了,还不习惯吗?

预计来深圳之前,顾虑很多,被宣传里的高贵繁华吸引,也被类似于“北上广不相信眼泪”这样的措辞吓到。幻想中的深圳很大很繁华,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种。在穷途末路之际,果断来了深圳,以践旧梦,以壮心志。

投了简历,得到回复后便欣然前往,虽然有几个朋友在这边,但因为其他原因而无法作为依靠,因此说,我来深圳时算是无亲无故的,但当时并未多想,只管去面试,所有东西都抡过来,做好入职准备。

至今还清晰记得刚来面试第一份工作时的情况。还没到面试地点,夜幕开始降临,公交轮过干净沥青上的斑马线,落日最后的余晖抹过公交车窗,划过眼帘。一整天的奔波劳累,让我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很想哭。跟面试官说第二天早上去面试,而后匆匆找了旅馆入住。警察来查房,看了我的身份证,令我惶恐治安问题。即便很累,一晚上也没能安睡,喜忧参半,可喜的是自己终于踏上这片热土,忧虑的是面试成败问题,都说穷家富路,当时自己身上的资金并不多,这边的消费可想而知,如果面试失败了,即便再找,也有个过程,具体要多久能入职不知道,哪怕入职了,薪资也不可能月底就发。所有的焦虑、迷茫和孤独,一下子透彻黑夜钻进半醒的梦里。身心憔悴。

第二天疲惫不堪地起床,匆匆吃了早餐,相对来说很贵,但又不得不吃。然后步行到预约的公司面试。面试官跟我说,虽然我是本科生,但以我现在初出茅庐的经验,做不到公司想要的结果,所以前期还是以实习生身份来学习,月薪3500,试用期一周,一周之后双向选择。我觉得不太靠谱,但想想3500,不争气地说,当时觉得挺好,可能真的太缺钱了。于是孤注一掷,在那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一口气交了房租和押金。过了三四天,面试我的那个面试官告诉我,原先和我说的3500变为3000,我说为什么出尔反尔,我现在房子都租了,钱都花了,现在又告诉我改变薪资了。面试官故作为难,说是上级还是考虑到新手能力问题,3500不合理。我气愤、难过,但我没有屈服,最后那面试官过意不去,说自己愿意掏这几天工钱给我,我拿了钱没再回头。

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里,大多数时间是把自己关在阴冷空荡的租房里。不断看网上的工作,把几个网站翻烂了,翻烦了,都没有理想的工作。郁郁寡欢的同时,又焦虑着日益消耗的资金,心中一千一万个苦,无人诉说,连眼泪都不能代替,因为那可能是坚强的底线了,倒下去身后空无一人。还得负重前行,实在压抑。

走出去见见阳光,明知无处可去,还要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飘来荡去,看谁都不是人。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已经很久没有和谁说过话了吧,去买点东西,嘴巴都开始木讷了。

风很冷,人很冷,高楼很冷,夜本是最好的藏身之所。然而再亮的城,也会有夜里孤独的灯。

寝食难安,失魂落魄,这种汹涌来袭的感觉已经不止第一次了。

不是租了房子就在城市有了家,那只不过是沉淀所有劳累的唯一栖息地。

给房间上锁,可以闷头大哭,可以开怀大笑,可以放下所有的矜持活蹦乱跳;给时间上锁,可以靠在空白的墙上一整天发呆。

一人,一城,漂泊的身影,这种状态还会持续多久。没人能给出答案。又一次的穷途末路。

思亲、念友、怀昨。孤独随之追来,无边无际。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最后找到了一家生产线公司。我把租房退了,房东没把押金退给我,尽管我再三协商。我在那家公司做了储干,住在公司脏兮兮的,咬人的臭虫肆虐的员工宿舍,我的心也能踏实,至少不用再为房租担忧了。但好景不长,一个月后,由于不能承受夜班的煎熬,我被炒了鱿鱼。那凶横的副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大学生了不起?别人能上夜班你不能上?”还有一些很难听的措辞,我已经忘了。但我清楚当时的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一句反驳反抗都没有,任他唾骂,任所有在场的人,比我学历低一等的和没学历的,用嘲笑的眼光投向我。

离开后,我没有哭,也没有过多的在意。累了,心也就麻木了。除了满脑子想着怎么赚到钱解决眼前生计,什么都没多虑。

于是半个月后,我做了临时工,这是我来深圳后的第三份工作。也仅仅只是两个月内的事情。依旧住员工宿舍,每天和其他普工坐在生产线两旁的凳子上手忙脚乱地,唯一能活动一下的时间就是拿着离岗证去上厕所或者抽烟,每天晚上基本是十一二点下班,第二天七点半继续上班。

刚出社会时,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加班,只要超过六点不下班,心里就不舒服,不平衡,觉得毫无自由,很郁闷;最不能容忍的是不被当做本科生对待,无法放低姿态,觉得不重视学历的公司,不尊重不追求人才,不足为谋。但如今被逼无奈,竟然会为五斗米折腰,开始自嘲起来,也自我安慰,为了生存,就卧薪尝胆一下又如何呢。于是,渐渐习惯了,放下高姿态。

心里始终还是带着一些信念的,总在提醒自己,最坏的路你都挺过来了,没有更坏的了,只会更好。你吃过的苦,走过的路,都会成为未来铸就美好的铺垫。

有这样的信念,还是源于我以前的一个上司。就是我在珠海公司做销售时的张副总。

张副总是个有故事的人,小时候和弟弟一起逛街,结果弟弟被人拐走了,几十年来依旧杳无音讯,张副总每每谈到这段经历都泪眼通红,自责和悔恨。他曾创办过公司,后来倒闭了被人追债,被威胁被拦路追打。面对生活的百般折磨,他没有屈服,他言行一致地做到了自己说的。

在我看来,当初孑然一身闯荡的他像个侠客,孤军奋战,英勇顽强。

那种孤勇,那个孤影,很伟岸。

他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我都冲上去扛下来”。

冲上去,扛下来,这句话简短普通,没有过多的修饰,却振奋人心。以至于在那家公司时,我完成了一件自认为做不到的事情。

因为公司投标的任务,我得去公司分厂为投标物品贴上标签,当然,过去不仅仅只是为了贴标签,还得尽快让相关负责人安排物流,因为离开标时间只有几天时间了,这些投标物品都务必准时到达大连。

难以置信的是,张副总把这个投标的标书和各项事宜几乎全权交给我和另外一个女同事处理。

我对于投标的事情一窍不通,拿着上百页厚厚的标书文件就一个劲地投入,该问的问,该做的做,就这样忙碌了两周,才把很多东西确定下来。

回头想想,如果一开始知道有那么多细节要问要做,或许我已经退却了,或者我完全可以找各种理由推脱。

但当时张副总那句“冲上去扛下来”激励了我,很多时候什么都不想,只要铆足劲往前冲,那么本以为很难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当我准备出发的时候风雨交加,我困在一个小店里,鞋子湿透了,接下来还要走二十分钟到公交站台等车,这样的大雨,根本寸步难行,庆幸的是,我并没有退却和放弃的想法。等风小一点,我当机立断,回宿舍换了拖鞋,直奔公交站。

对于初出茅庐的我来说,做自己第一次接触的,并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情,其实还是很缺乏自信的。

我会担忧,如果遗漏了投标的东西或没按注意事项该怎么办?如果因为我的慢而导致错过开标时间怎么办?反正总是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一点点事情都会怪罪到自己身上。

其实这件事本可以不用那么急,可由于我那个女同事一直把标书搁置在邮箱里,也没认真看过内容,当她打开看时才知道有很多东西要处理,比如,需要生产出一个投标样品,此外还得问清楚各项细节。以我们公司的效率,生产那个投标的物品至少也得20多天,但是时间实在有限,最后我们让一个同事帮忙安排加班加点一周之内赶出来。

当时觉得这么短时间内做出来,真不可能,有点气馁了。而我的那位女同事除了自责没有及时看标书文件外,更是格外焦急,她知道如果搞砸了她的责任最大。当然,时间容不得我们多虑,不管怎样,还得争分夺秒冲一把。当得知一切按期完成的时候,我们稍微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段我们也要把关好,所以我依旧早早来公司,拿着标签冒着雨就冲去了分厂的路上。我的心忐忑不安,因为到了分厂我还得拍照发给客户看看,如果他觉得不满意,再有过多的要求,那么我们真的没时间了;如果今天发不了货,又耽搁一天,那么这物品能不能在开标前及时到达遥远的大连,我心里很没底。

我也缺乏安全感,因为第一次一个人去分厂那边,对交通还不是太熟悉,而且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才到,像是孤军深入一样。

突然感觉自己能扛起重任,很伟大,却也觉得一切成败未卜,很可怕。

刚来公司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事都问同事,虽然没有过多的担忧,但也不敢放手去做,如今自己不知哪来的勇气,要去分厂打算把一切彻底落实。

脑袋里一直想着这句话:不管遇到多大事,我都冲上去扛下来。在心里默念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底气又上来了。

结果是,我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总厂,一路上像个载誉而归的勇士一样兴奋,直到下了公交才感到饿。

毕业这两年,听得最多的还是身边的同学关于工作关于未来的迷茫。

身边的人都混得很好,为什么自己是惨败的那个。不甘心,食不饱,睡不好。越是焦虑,越是手足无措;

面临一次又一次没有信心的面试,找不到了最初的激情,作为一名高学历的人面试越多越卑微,最后输没了勇气;

工作压力太大了,想辞职,也许换一份工作会更好,要不要换,但是出去了真的会更好么;

被末位淘汰了,没有任何积累的经验,毫无方向感,未来要怎么走;

眼前的工作没有大的上升空间,发展不大,身边的人都有好工作,自己该怎么办;

大病了一场,工作空窗期很长,每天发呆望着医院白墙,所有的孤独和病痛自己熬过来;

和同龄人差了一截,别人已经升职加薪了,自己还在起跑线,换了一份又一份工作;

平生借一百块都觉得事大,却第一次鼓足勇气刷几千块的信用卡度过难关,给家里报喜不报忧,漂泊的心境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要不要坚持,还能坚持多久,有的时候恨不得放空一切,没人能帮自己,除了承认你像个笑话;

……

可是,大家不都熬过来了吗?不都还好好的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全天下大把,可以组队弹冠相庆,庆幸自己像个勇士挺过来了。

既然都完好无缺,且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共勉吧。

孤勇很苦,很难,但我们总是在坚持中潜移默化铸造了一个伟岸的身影。是个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蜕变。

告别每一个毕业的夏季,告别老师和同学,告别青春年少,告别亲人朋友,孤身前行。其实我们这一生都像这样。因为曾经拥有,旅途中我们才更学会珍惜,渐渐成长,慢慢成熟。眼前黑暗,没有光亮,就自己发光,继续坚强。

黄昏的余晖循环往复,坐在公交上,斜阳划过面庞,掠进昏暗,是我们孤勇的开始。

佩剑青春,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愿我们有此气魄,越战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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