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等说不清道不明的马成功,温珂儿一直在十八户住下来。常常往返于清丰县十八户村与南阳,老温两口子才知道女儿与画家掰罢了,曾姗姗患癌症死了,很是替曾姗姗惋惜一阵,马成功送小宾打工的路上没有回来。
6月6号芒种节气,清丰县早年间有句俗话说:“芒不芒丶三两场”,意思里已经打过两三场麦子了,将要种植秋作物。后来使用农药化肥,麦子寿命延长,收割往往比以前晚一周,至6月6号才排队挨号等联合收割机来。毕竟科技更新年代,短短卄年间,联合收割机可使麦子直接入仓,代替了过去的人工割、拖拉机割、架子车拉、拖拉机拉、牲口碾、拖拉机碾、扬场或者三清打麦机了。
南阳至清丰县上千里,温珂儿回来时的路上的麦子收割完了,村民们一种繁忙喧嚣景象,正在种植大秋或者用机耕种大秋。马成功家或自己婆家责任田里麦子仍一种悲壮的样子,成熟中有青。据准公爹马老抠讲,麦子熟透煞罢身子收割才好,省下好多力气,一下子入仓不需要凉晒。偏偏预报这几天会有雨,若摊上连阴天,麦穗子上会长芽,得吃芽子麦。至晚上队长相朝通知,说联合收割机来了,看割不割,那收割机不吃回头食,不割“卯”地里了,往南乐魏县大名赶,往天津北京赶。马老抠一种疲倦,弄不准割划算或者不割划算,与成功的娘弄那些粮袋子,架子车及塑料布。(“卯”:农村俗语当“扔”讲)
温珂儿从小西屋里出来问:“爹,真割么?”
马老抠说:“得割,不割卯地里了。”至地里,自己家麦子在相朝的指挥下割下一遭了,忙把大塑料布摊好,把收了的麦子倒在塑料布上,往袋子里装。二黄瓜康守江腿不好使,同样一身疲倦,提一个充电灯,拄拐一拐一拐的来了。
二黄瓜康守江问相朝:“多少钱一亩?”
相朝说:“二黄瓜,多少钱一亩不给你康守江割。”
康守江较上了劲儿了说:“相朝,看这话说的,你多大个球官,为啥就不给我割,我不是国家公民么?我的钱不是钱么?”
相朝说:“二黄爪康守江!就不敢说你不是国家公民,就不敢说你的钱不是钱。你是窑当生产队,归双庙镇管辖;这儿是十八户村四队,归柳格镇管辖,不一气知道不?要割你另外寻车去,找窑当生产队长去,找双庙乡政府去。”二黄瓜嘟哝句什么话说:“相朝,这些年我一直随着十八户村四队割麦,你不就是四队个队长么,多大能耐敢恁撑!当个球官不是你了还!”相朝说:“为官一任,清廉一方,你才知道啊康守江!”马老抠仍不理会康守江,薅下个麦穗搓搓,嘴里嚼,很硬很硬的样子,不能算不熟,迟割只是一半天,递了根烟给相朝,俩人就抽起来。康守江自己卷了根烟抽。天阴得像水盆,远方有雷电光闪烁。
温珂儿问句康守江说:“叔,割不割?”
康守江又望望天,处两难中说:“没熟透,青。”
温珂儿说:“叔,季节到了,没完全回蘖时收,产量会高些。”
康守江问句:“谁说的?”
温珂儿说:“书本上说的。”
康守江说:“割早了很烦人,需亮晒。”
温珂儿说:“也比雨淋了强啊!”
队长相朝极其负责任,充电灯下按某家责任田的亩数单,用计算器计算,接过马老抠手300块钱,交付联合收割机司机,司机找回几元硬币,马老抠咂下嘴,似乎不满意。此时温珂儿说不清与康守江真有种血缘关系,那康淼淼是自己的姐姐,康守江是自己的爹。给司机说了句:“近邻居,就给这位叔叔收了吧!”司机说:“听队长相朝的!”温珂儿说:“哪儿挣钱都是挣,队长不让挣你就不挣了么?”司机没说啥,当温珂儿帮准公爹马老抠把麦袋子送家一排车子后,四亩多地,康守江的麦子只剩几耧,将要收完了。
温珂儿说:“先丟下叔,我帮着拉!”
康守江说:“你兄弟天明上学,不舍得喊他。”
温珂儿又搭讪说:“兄弟学习成绩好不好?”
康守江说:“班里总第一!”
司机把康守江的麦子收割完,从机车上跳下来,二黄瓜康守江与司机缠上了嘴,司机一下摘下来口罩说:“五亩!不必丈量了,我车轮子就是计算器。”二黄瓜康守江说:“哪有五亩啊!四亩半多一点,仅仅是多一半点,要恁多钱,你车轮子再准没有我地亩单上准!”那联合收割机司机说:“嘿,你这人!真不该给你二黄瓜康守江收割!”康守江说:“那肯定怨你了!”争究好一阵,康守江把几张单元纸币及几枚一元硬币掏出来统统凑上,还是差两块钱不够。就说:“老几,这就很够了,足够了!”司机仍伸着手,仍说差两块。康守江无奈说:“你这人少见,忒死相!”掏一会把张破损或残缺的伍毛钱纸币递过去,那司机轻蔑瞥一眼康守江没有收,说句:“不要了,就买两根黄瓜吧!”
那司机极其不满,有人等着割麦,后边扬起些土尘,开车去了。
二黄瓜康守江蹲地下掏纸卷烟抽,懵懂好一阵。就薅下一棵路边漏割的丶或很晚才分蘖出的极小青麦穗,才灌浆的样子,抠颗青籽儿在嘴里咀嚼,一种新麦子或青秸杆的味道溢出来,似乎品味出些人生味道了。
此时温珂儿回来了,帮他往袋子里装麦子,往家拉。往下真有几天连阴雨下,村民们很是侥幸赶早收割了麦子,或者没吃上芽子麦,几个响晴天里,村民一种丰收的喜悦种大秋,拉麦子出来凉晒,至场上,至乡村公路边上,或自己家院子里。就有人家割韭菜包饺子丶炸面托丶炸菜角子吃。那天温珂儿同马成功父母把场扫一扫,拉上排子车,凉晒上麦子,又去二黄瓜康守江家,拉排子车凉晒上麦子,至吃中午饭,马老抠安排闺女玉玉喊,孙子喊,二黄瓜两口子没让回。
妹妹玉玉说:“二嫂,娘包的是饺子!”
小侄子文文说:“婶婶,奶奶炸的是菜角!”
二黄瓜康守江劝住俩人说:“孩子家,回吧回吧!这儿也是饺子丶菜角啊!”康淼淼的妈妈很是喜悦的样子,忙的不可开交,说玉玉:“要么,随你嫂子在这儿吃吧!你嫂子不回啦!”说文文:“随你婶婶这儿吃吧,你婶婶不回啦!”玉玉与文文没有在二黄瓜康守江家吃午饭。至下午,温珂儿把自己家凉晒的麦子收回家,又帮二黄瓜两口子把凉晒的麦子收回家。很晩很晚了,晚上喝汤或者吃晚饭时,妹妹与小侄子在旁边等着,二黄瓜两口子没有留住温珂儿吃晚饭或喝汤。
大千世界就那么奇妙,后来不但二黄瓜两口子,连十八户村民统统认为温珂儿是二黄瓜家闺女了,二闺女或者续闺女。并不知道二黄瓜女人真给温珂儿做工作了,认做二闺女或者续闺女。温珂儿笑了笑,说句:“婶儿……”含糊其词,委婉拒绝,知道二黄瓜康守江与所谓的准公爹有嫌隙,没有敢认。至后来写马成功故事的“天上口”隔三差五回家一趟。并不相信温珂儿至小娇生惯养的人,说一不二的人,读书上学的人,在家里像严丽丽一样要星星摘月亮的人,能住下了来孝敬马成功父母,和睦乡里,掏钱装修房子,最大的解释是:“爱情的神圣,爱马成功至骨子里去了。”
当二黄瓜康守江因张伍毛钱纸币被联合收割机司机拒收的几天后,竟那么蹊跷,马老抠也因一张伍角钱纸币与人发生口角。
因几天连阴雨下,堂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盖的,后坡有根檩子下塌了,经与村里同打工的人商量,需用千斤顶顶起来,弄根檁子换上去,自己干不成,乡亲乐意帮着干,掏工价费乡亲不收,会说打他们脸上了。弄顿酒饭是自然的,马老抠本想安排珂儿买菜去,可珂儿总是不接钱。他在柳格镇买芹菜买香菇,老几拒收那张伍毛钱纸币,到超市买腐竹买板鸭,收款人仍然拒收那张伍毛钱纸币。
马老抠一下子火了说:“姑娘,这钱缺角么?掉块么?”
那收款的小妮说:“大叔,不缺角,不掉块。”
马老抠说:“那为啥不收呢?”
收款的小妮说:“是信用社行不让收。”
马老抠嘟哝说:“奇了怪了,国家发行的钱信用社行不让收?”
他一百个想不通,咂下嘴,说钱不够,把要买的东西退了,换薄利超市买腐竹买板鸭,薄利超市同样不收那张伍毛钱币说:“是工商行不让收。”
马老抠又至九九超市问,那收款的小妮又改口说农业银行不让收。马老抠一发懵懂,问句:“是不是国家颁布文件了,到底哪个银行不让收,是信用社行还是工商行,还是农业行,姑娘你说个小虫吃米来,咬个牙印来!”
那收款人小妮说:“大叔,信用社行工商行农业行都是国家行,总有人说的,总有人安排的,为张破伍毛钱值得么?放着当张古董吧,好不好?”马老抠极生气,还是付钱买了腐竹板鸭及啤酒,换檁子时与某乡亲议论,凡一毛伍毛钱纸币超市统统拒收,只收硬币。为张伍毛钱纸币,马老抠不那么不经心。有那么一天,村街上傻卖葱的同样拒收,马老抠一下子上劲,骑电单车清丰县城,问个究竟。
他在工商行营业所问,职员说:“没文件,没人说不让收。”
他在信用社行营业所问,职员说:“没文件,没人说不让收。”
他在农业行营业所问,职员说:“没文件,没人说不让收。”且与他开玩笑说:“你拿一万张来,给你办张5000块储蓄卡。”
马老抠没心思逗趣,至朝阳路建设行营业所问询,营业所某职员是马成功姥姥家村的,认识老抠马俊生,给倒了杯水喝,且称马老抠为“姐夫”。马老抠掏出那张五毛钱币,说了原委,那职员笑一下说:“没有任何人敢那样回答你不让收。如果你叫真儿找领导,或许就有人繁软蛋。”一下子分析说:“姐夫,至于超市,还不是想咋就咋,这些币流通久了,有些旧,数时不好数,点时不好点,超市人手不够,把责任推卸至行营业所,可营业所哪敢那样说不让收?”又说:“一个麦子一道缝,一个将军一道令。可以这样说,各行各业都有各行各业的商业机密,营销计巧,如现在任何超市商场营销总寻吉祥数,一万八仟八,八百八十八,小至九毛九,八毛八,如果你卖一块钱的,能找给你一二分钱么?总是按四舍五入计算……”就接了马老抠那张伍角钱币,背面一点点小塑胶布揭下来,用纸质胶带贴好存下,给换了枚金光灿灿的伍角钱硬币,算给马老抠最大的说道了。
为张伍毛钱币,马老抠从十八户村至清丰县城,四十余里路,整整往返多半天,没有买吃喝饿肚子回家,温珂儿问句:“爹,有个说道么?”
马老抠把那枚硬币掏出来看了看,无奈地笑。随即成功的娘告诉说:“黄朋坤找你,说南干城崔家插线下地槽……”
世事倥偬,马老抠自从父亲去世及大儿子伤残,二儿子匿迹,马老抠不再出外打工,同马彦军在村里的修房盖房子班干,他技朮活路全,干活不惜力,木瓦两作都会,到那儿营生离不开老抠马俊生,因为张伍毛纸币,就耽误了100块工钱没挣成。
后来有人嘲笑说:“你马老抠没有与二黄瓜康守江当亲家,真亏了!”就像笑话当年的李猪儿闹出的笑话“挠挠”一个样,当趣谈好多天。
马老抠两口子最意想不到的是珂儿的到来,能塌下身子来干活,与女儿玉玉及孙子文文相处融洽,与乡亲们相处融洽,是最大的心灵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