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小红家一回来,曾姗姗的安排是:“马成功给后勤王师付送三轮车,自己洗完澡一块儿学生食堂吃晚饭,饭后到校图书馆读会儿书,随便闲聊一会儿,或者听马成功讲个笑话或者小故事,10点钟后如此这般仍按往常规律走,各回各宿舍睡觉,将是二人多彩或者单调的院校生活了。”拿起俩人的饭盒,餐厅门口左等右等不见了马成功。打电话,刚接通立马挂断了。曾姗姗生疑虑,嘟哝句说:“这马成功给我斗开了心眼子,耍开了弯弯绕?”另一种想法随即上升了:“自马成功出院,总神秘兮兮的,像是换了个人,又像是做了天大亏心事儿,总躲着自已打电话。”曾姗姗警愓地问:“给谁打?”马成功总是说:“曾大班长啊,‘八里庄的地方——管得宽。’家里的私事儿你也管?我们还没结婚呢,结了婚还不成了妻管严?”一半是调侃,一半是认真,那笑里一点儿不真诚,一点儿不实在,似乎掺了水。今天又出现这种事儿,根据自己丰富的联想马成功坏良心,不知有什么鬼心思走什么小道了,觉得在医院里的话没一点可信性,就是讲文章修凳子修拉锁也应该能通电话啊!曾姗姗急得要哭了,便去找姚蓝。今天晚上姚丶徐二人顾不得餐厅吃晚饭,在宿舍里正点经商赚来的钱。点一遍点不清,再点一遍还是点不清,继续点更是点不清,俩人嘻嘻哈哈地笑,嘻嘻哈哈地乐,姚蓝一把夺过来,一张一张地亲自点,那一大叠好些佰元面值的大钞票,使曾姗姗很有一种羡慕感,看人家这一对儿有多好,又深情又会做生意。问他们说:“见没见着马成功,打电话刚接通就关机了,有意躲着我……”
“别找了,被严丽丽那妮子鬼走了。”
“和严丽丽那妖精……”
“本姑娘才是‘妖精’呢,那妮子只能给我洗裤头儿!”
“正经事儿也哩戏……”
“名人了,严丽丽请他修修凳子讲讲文章不稀罕……”
“讲就讲呗,何必关机呢?”
“不关机怎么讲,他能净下心?”
“他与严丽丽我就不放心,严丽丽那妮子……”曾姗姗急得要哭了,姚蓝还给自己开玩笑耍儿戏。接着,曾姗姗就骂马成功心里玄,在医院我没明没夜地那儿跑,还是暖不住他的心。自从他发表那俩臭豆腐块儿开始的,心就放野了,尾巴就翘高了,若写个大本头,定不住弄到哪儿去,定不住翘到天上去。于是说:“不谈了,我想跟他掰,我不能防贼似地天天这样防着他,往后处这种男人太吃力……”
“当真么?若真不谈,我不嫌弃马成功是剩菜……”
“美的你……你这个‘间谍’呢?”
“不要了,我处理给严丽丽……”
“徐新宝能愿意么?你净乱点鸳鸯谱!”
这话说得出框了,过头了。在此的徐新宝听了极不是好滋味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不说什么好,望着姚蓝直发愣丶直发呆丶直发笑。姚蓝见曾姗姗这样子,便把那沓未点清的钞票递徐新宝,嫣然一笑真诚地说:“姗姗班长!也许马成功不经意,也许是来不及给你回电话,也许是手机没电了,更或者是正在讲文章不能接电话……这些情况都会有。可话再说回来,就是谈,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女人天天拴在腰带上,不能动动势,一步不见就心慌,那还有男人过的么?好男儿驰骋彊场建功立业志四方,再说有大志向的人都浪漫,会交友会风流,可你自己心上意中的人,他走天边去,你要相信他丶告勉他丶鼓励他。连自己最爱的人你都信不过,你还谈什么对象呢?姗姗班长啊,我看出你痴情了,也看出你的弱点了,没有把正常人遇事不慌不忙恬淡心态亮出来,搞得我心里也不是味儿了,如果你真正想不开,可能是性别问题了……”
曾姗姗说:“你倒说的好,事儿没搁你身上……”
姚蓝不尽然地说:“姗姗姐,你别那样说,我观察马成功不是那不负责任的人,除了流气嘴贫些没啥大毛病,文章写得好,语言说的好,有颗金子般的心,他与你同样学习好很用功,都有上进心;可你总疑神疑鬼的,偏偏心眼儿小,小得像针尖麦芒儿,如果这样下去今后不调整,到时候与你的愿望正相反,他会逐渐反感你丶嫌弃你,有你吃的亏;好东西人人都想要,好姑娘多着呢,最后还是扔了你,到时候就晚了,姗姗班长啊,你好傻啊!我认为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几句心腹话,曾姗姗虽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虽然很辛辣,仍觉得很温暖,觉得姚蓝俨然是自己最贴心的姊妹了,心里很是感激她,仍是困惑地说:“我能听任他自流么?有女孩子给他打电话,我曾经关过他的手机,这次不知是耍我或者是报复我……”
“那也说不定,说不定与你幽一默,逗你开心逗你乐逗你玩儿,天就像掉下来,被你当成大事了,孰不知天很高,永远在天上,还有高人顶着呢,还有杞人忧着呢,不用你去忧……”姚蓝看曾姗姗心情好些了,继续说:“你就知足吧你,我观察马成功不是负心汉。本姑娘一句话叫你心里立马就宽松:你以为马成功会稀罕那屎壳郎插花儿的严丽丽?倒天真倒浪漫,还自比为张曼玉,她别臭美啦,马成功说不定假里藏真耍耍她逗逗她那倒不一定,我认为严丽丽夺不走你心尖上的马成功,你就放心吧!”
这样一番话,把曾姗姗说笑了。姚蓝接下来似乎是认真又是冒昧地问一句:“姗姗姐,你是否与马成功该办的……都办了?”
曾姗姗知道姚蓝妮子贼精耍自己,满脸羞红地反问道:“你们俩难道该办的都办了,你姚蓝不是姑娘了?”
“别说我,先说你。”
曾姗姗摇搖头说:“我不敢。”
“那你怕什么,好男人多着呢!我们俩……馋猫儿枕头上能放着咸鱼么?不信你问他!”姚蓝娇嗔地瞟一眼旁边的徐新宝,满脸绯红笑一阵,笑得很开心很爽利。说:“不办就不让人睡好觉,半夜里给人家打电话,骚扰得人心里猫抓似的睡不着,笫二天六神无主地啥也学不成。没法儿,横下一条心,办了就成了他的人,要不是为张毕业证,我还想为他怀孕呢,只有这样儿,他才不敢扔了我,才不敢跟我‘里格楞’……”
“说不定‘间谍’遇见个更好的,真把你给扔了呢?”
“那我就死在他家里,让他们全家人都戴孝!”
曾姗姗心里猛一愣,‘妖精’这妮子真励害,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兴许说得出就能办得出。就玩笑地说:“你火轮船打哆嗦,叫‘浪’催的吧,说不定你勾引人家‘间谍’呢!”
“‘间谍’在这儿,你问问,到底俺俩谁先勾引谁……”
“原先我也是那样想,现在倒不急着像你那么贱,我真想晾他一段儿看发展。可我真不知见着了什么鬼,一步不见他就像丟了什么魂儿样,有他在身边似乎就有主心骨心儿样,说什么他也乐意听,自感女人真是块贱骨头,非要男人撑着天,非要跟着癞男人,生怕严丽丽拢住了他的心,高中再优秀的男生也没让我这样过……”
姚蓝撇敝嘴不屑一顾地分析说:“曾姗姍呀曾姗姗,别总疑神疑鬼的,又提那严丽丽,那妮子根本不上档,也许马成功一晚上不回来你就一晚上不睡觉。马成功不是那剜到蓝里就是菜的人,看不上严丽丽那对色迷迷又圆又小的老鼠眼儿,只有你配他,他配你,才华貌像都相当,天生丽质一对玉人儿,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
“你就别夸了,我们都成这样了……”
“好个痴情的曾姗姗,我敢这样说,严丽丽夺不走你心尖上的马成功!好姗姗姐,你痴得有点过头了,啥叫傻,痴过头了就叫傻!你曾姗姗活的太累人,好像为马成功才活着,其实女人与男人要同样,要自立要自爱,划不着为马成功这样子,一点屁大事儿就成了这样儿,如果真有大事了呢?马成功真出格了呢?马成功真把你扔了呢?你想过没想过?”
曾姗姗喃喃地说:“不知道。”
“好姐姐,我看你今儿太郁闷,别在愁出病来了,生出事非来。妺妹我今儿做生意赚了些钱,歌厅给你开开心解解闷儿去,那里面挺热闹,让你的一切烦恼全都忘掉了,全飞至九宵云外去……”说着,姚蓝拉起曾姗姗往外走,曾姗姗犹豫一下,想一下,把俩人的饭盒子丟在姚蓝宿舍里,姚蓝胳膊进曾姗姗的肘弯里,与徐新宝一块儿出了宿舍楼,就往校外走。刚刚洗过澡的曾姗姗虽然抑郁些,着新装与姚蓝同样款式儿,青春焕发地走在校外的道路上,暮色苍茫灯光下的街面上,像道靓丽的风景线,很吸引人的眼球儿。
歌厅,彩灯闪烁,歌声正酣。
于是,三人就来到这家歌厅里,找位子坐下来。星期六的夜晚,忙碌了一周的青年男女们,一下子闲下来,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尽情地蹦跳着,疯狂地宣泄着生活中的不适与怅惘,摇曳不定的灯光下,奇幻般地灯光一度使这些年轻人的脸面扭曲了丶变形了丶闪光了,好像处在另一个神奇微妙的世界中。唱台上,一披头散发青年手拿麦克风,似颠似狂学唱那刘尊的歌:“傻妺妹,傻妹妹,是谁让你心儿碎,是谁让你有话说不出嘴,看不见你脸上红霞飞;傻妹妹,傻妹妹,是谁造就了你和我,是谁咱中间加了楔……傻妺妺,傻妺妹,傻妹妹傻妹妹,看不见你脸上红霞飞,看不见你脸上溢红翠……”
有服务员给三人上了些红酒丶啤酒,麦当劳。
曾姗姗望着唱台上那位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唱歌的年轻人,痴痴地想,想自己与马成功,想与马成功接触的全过程,好像唱自己心里了,就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了;又想这小子可能被人拋弃过,看起来很痛苦,要么怎么会这样子?便打开手机见马成功依然关着机,便问姚蓝说:“你说马成功现在正在干什么?”
“都这个时光了,他还能干什么,和严丽丽一块儿吃,一块儿玩,一块儿浪漫呗!也可能替她修桌子修凳子,修门锁修拉链,可严丽丽把他鬼走不一定修桌子修凳子,修门锁修拉链,把心情放在那上边,会一步到位地撩拨他……”见曾姗姗心情抑郁,感觉自己的话语说得不得体,便怂恿曾姗姗上台唱一首,释放排解一下也许好些了。曾姗姗惨淡地笑笑说:“我能唱好么?”毫不拘泥地走上台,接过那人手里的麦克风,便唱道:
“时空如风,
相逢是缘,
上千年的炼狱,
怎么就遇见了你?
恨不能,
爱不能,
欲不能,
罢不能,
人生怎样写,
婵娟几时成?
我这儿站成了一棵树,
把你酷酷地等,
你却是一片虛空的云,
瞬息间,
飘忽得无踪影。
心里就十分地幻想你,
回来吧马成功……”
唱着唱着,曾姗姗把自己唱哭了;却把姚蓝唱乐了,唱笑了,之后止不住落下几滴不值钱的同情泪。心想说:“这个曾姗姗啊曾班长!文如其人的妮子啊!亏你还是个班干部,丟不了你的马成功,跑不了你的马成功,严丽丽那妮子夺不走你心尖子肉肉的马成功!你心胸更应该宽广些,更应该想开些,咋唱出这样凄苦悲凉的歌儿呢?从哪儿弄的这些丧人心气的歌词儿呢?”望着唱台上的曾姗姗,禁不住连连摇头,啧啧赞叹着,臆想这妮子简直是现代板荷锄葬花的林黛玉,多愁善感那么很,爱马成功爱得那么酷,爱得无一点杂面黒星点儿;今儿也真算邪乎了,马成功不知死哪了,就算给严丽讲文章丶也应该带着曾姗姗,或者手机开着机,让曾姗姗能够随时联系到。如若这一生扔了她,辜负了这妮子一片情,那就是扔了一块洁白的玉,一颗真诚的心,说不定这妮子会去死……又想到人生这个‘爱’字儿,这个‘情’字儿,真不是它娘的好玩意儿,是烈酒掺烂七八糟的垃圾弄成的,是惨淡口红水掺些破塑料弄成的,要不咋会折磨得人家这么苦?弄不清乍古乍今男人女人都为情,演绎出那么多涕血悲壮故事来,《孔雀东南飞》丶《梁山伯与祝英台》丶白娘子与许仙丶陆游与唐婉儿丶张生与那崔莺莺,更想到《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越想越不是好滋味儿,便努下嘴递个眼色来,让徐新宝上台唱一首,缓解一下压抑心情好,若心情这样下去,来歌厅的本意就错了,说不定会少活多少岁。徐新宝心领神会,推推眼镜简直像只温顺的巴巴狗儿,颠颠地,橐橐地,毫不犹豫走上台或者小步跑,接过曾姗姗手里的麦克风,想也不想学唱那火风的歌:“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想唱歌,歌声飘给妺妺听啊,妹妹听见了乐呵呵……春天里来百花鲜,我和妹妹把手牵,爬到山顶放眼看,看见了满山红杜鹃……”又增添一句歌词儿反复唱:“爬到山顶放眼看,看见你家那座山……”一曲喜悦欢快的《大花轿》立马把歌厅压抑的气氛缓解了。姚蓝深情地凝望着徐新宝,打量徐新宝,揣摸徐新宝,这个假间谍,真难得他唱出这样一首令人心情愉悅欢快的歌。觉得这假间谍简直就是自己的心尖子,命根子,肚里的蛔食虫,叨嘴里极其爽口的黄瓜菜,虽然嗓音不怎么样,却把自己的想法儿完全不用点示地领会了丶唱出了。看来跟“间谍”这小子真是跟对了,保准一生没事儿,便急切地跃上去献上一束花,一个热烈的吻……“谢谢,谢谢!”徐新宝几乎把腰弯地下,深深地鞠了一大躬,姚蓝更笑得直不起来腰来了,一塌糊涂了,成一盆糨子了,与徐新宝笑闹着抱做一团儿,后来把姚蓝抱起来,举过头顶做亲吻状,旋转状。歌厅里暴雷似地鼓起了掌,夹杂着怪怪的口哨声,把个心情抑郁的曾姗姗给逗乐了。接下来就有人接过麦克风学唱那高枫的歌,大中国:“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子叫中国,兄弟姐妹都很多,景色也不错,家里盘着两条龙,长江和黄河……”就那天晚上,他们在歌厅玩得很快乐,很晚很晚才回校。姚蓝说:“玩吧咱,跳吧咱,尽情地玩尽情地跳!反正明天礼拜天,把头睡扁了谁也管不着……”于是接过麦克风,也唱一首:“火辣辣的情歌火辣辣地唱,火辣辣的草原是我们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