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是怎么看待的呢，阿远想要到星空中去的梦想？”
“呵。当然是‘不切实际’、‘痴心妄想’、‘眼高手低’之类的。”阿远苦笑着说。
“补充一下，还有‘白日梦’。”
女孩一听，狠狠地拍了他一下。
“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吧，我应该接受事实的。像你一样，每天做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打发一下时间就够了。”
凌的头上冒出黑线，“我怎么感觉你在嘲讽底层劳动人民？”
“没有啊，像你一样也挺好的。也许……本就应该像你一样吧？我们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彼此互为影子？”
凌觉得她说的不对，但是又没有办法反驳。
本就应该像你一样？
每个人都互为彼此的影子？
所有的疑问在脑海里翻江倒海之后，也只剩下那个悠远的梦了。
没有人帮助，孤身一人的女孩，最终还是没能完成雪人。
她久久地蹲坐在雪地里，任旁人从她身旁一个接一个地走过。
漫天的雪花自由地飞舞着，像是不愿意被大地所束缚一般，与微光一起，徐徐上升。
女孩却从不抬起头，只是看着面前的雪地上，那经过自己一番挣扎，仍旧什么也改变不了的狼藉。
你真是没用，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办不到。
任凭你再怎么努力，得到的也始终是这种无力的空虚。
千篇一律的生活啊。
凌的嘴里叼着根牙签，静静地走着。
只是刚刚吃完了牙签肉，想让它余味绕牙一会儿罢了。
但是这种念头在他经过一个卖糖果小贩的摊位前改变了。
于是嘴里叼着的东西变成了一根棒棒糖。
这条不算宽阔的路对于他来说，终点就在那所中学前。
巧的是，刚到大门口，那个叫“下课铃”的乐章正好奏响。
凌看着急切地想要逃离热锅的蚂蚁，寻找着那个女孩的身影。
那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约定。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本可以自由自在的，却因为有了这个约定，不得不出现在这里，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一个渺小的身影。
是否又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因为……
约定好了，所以不会逃避。
凌突然想深吸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会有什么不详的预感一般。
事实上，他也确实大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一团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顶到了他的肩膀上。
凌没有留神，踉跄了几步。
嘴里的棒棒糖也掉到了地上。
“哇！爸爸，他撞我！”
“……？？”
凌有些懵。
面前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还有那个被她唤作“爸爸”的中年男人。
“又胡闹！”中年男人一脸无奈，“这位同学，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个丫头被惯坏了。”
“爸爸你是笨蛋吗？他明明没有穿校服，可能就是个小混混。他撞到我了，快叫人收拾他！”
凌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不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还有，小混混是个什么鬼？
自己明明一表人才好吗？
可惜了那根棒棒糖……
“凌？”
一个空灵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凌闻声望去。
是那个女孩，薇。
“啊？你们认识？”双马尾的女孩有些讶异。
“嗯，我是来找她的。”
“那太好了，既然都是认识的人，大家就是朋友。我们先走了啊。”中年男人推了推双马尾女孩的肩膀。
“怎么可能嘛？！”女孩似乎难以置信的样子，“这家伙……有朋友？”
薇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虽然从一开始，凌就没怎么在意她所说的话，但是她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却让他不得不将她的话重新咀嚼一遍。
你们认识？
这家伙……有朋友？
凌和薇一起走在路上，可是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间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你很在意吗……她说的话？”
薇先开口了。
“大概有点吧……你从来都没有朋友的吗？”
“嗯，没有。”
“这么巧，我也是呢。”
薇瞟了他一眼，蜻蜓点水。
“这么说，我们还挺像的？”
不。
我们不应该像的。
“怎么会呢……你可以去上学，你有自己的家，你有安定的生活。你还会画画，而且画得那么好，只可惜……”
只可惜，我看不到你画里的颜色。
“什么？”
“不……没什么。总之，你应该和我不一样的。”
“凌，真的是那样觉得的吗？”
“什么？”凌没有明白。
“认为一切都应该是那样，拥有这般条件的我，就应该做什么样的事，就应该活成什么样子。”
果然……还是没有明白。
“凌觉得，现在的我，已经足够了吗？”
“你是说画画吗？那当然已经相当足够啦！你是我见过画画最厉害的人了！”
虽然……
本身也没见过几个就是了。
“谢谢你，凌。”
“啊，我又没做什么。”
一股温暖的感觉又猝不及防地涌到了脸上。
“但是还不够啊……我还达不到，我应该要达到的样子呢。”
“总感觉，你应该痛恨‘应该’这个词呢。”
“可是，我又不得不去面对它，不是吗？”
薇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夹杂着些许苦涩。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的吗？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凌也有吧，只是还没有找到。”
“或许是吧……”
凌望了望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不曾改变。
他突然意识到，身边的这个女孩好像从来没有抬起过头。
她好像一直低着头说话，偶尔会向四周瞟一瞟。
就算是难得出现在脸上的表情，也会如烟花般转瞬即逝。
就好像，她从来都是这样。
这样低着头生活。
……想多了吧？
才认识她多久啊。
可是就是会觉得，在那些被遗忘的漫长岁月中，这个女孩也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呢？
“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凌刚踏进店里，阿远一把揪过他的领子。
意料之内的质问，夹杂着许多斥责的成分，但是这个动作……
“喂，你把我当什么了啊？”
“当小狗……”
脑袋上顿时冒出许多黑线。
“你这家伙啊……”
“老实交代。”阿远松开了手。
“我就出去逛了逛而已嘛。”
“逛了逛？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上班时间？真不知道爸爸为啥要雇佣你这个……”
“什么？”
侧着脑袋，静静听着审判。
“小狗。”
“真是感谢你没有觉得我侮辱了它。”
“信不信我扣你工钱？”
“反正就那么点。”凌戴上手套，准备继续工作，“再说，给我开工资的是你爸爸，又不是你。”
“别提他！！”
“那是我老板。”
“都说了不要提他！！！”
凌愣了一下。
这口气，像是真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