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孩尝试着站起身。
可是,寒冷与重压的存在让她使不出一点力气。
但她仍旧挣扎着,不肯放弃。
没错,就是这个。
就是这种不顾一切也要抗争到底的心情——
让她一路走到了这里。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依旧是一个人。
孤单无助的一个人。
一切都没有改变。
所以,为什么要抗争呢?
当初若是安稳地待在家里,是不是会更好呢?
“你感到痛苦了吗?”耳畔响起了那个声音,一个似曾相识的,温暖的声音。
女孩有些惊讶。
真的有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吗?
她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作为对那个声音的回答。
“痛苦了,就会开始后悔……”
没想到,那个人居然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暖,温暖得没有一丝波澜。
“后悔了,就会否定之前的一切努力。然后再一次陷入痛苦……”
听到这里,女孩的身子猛然一颤。
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被看穿了。
“所以……你想要痛苦吗?”
“你想要后悔吗?”
“你想要否定之前的一切努力吗?”
“你想要……一直在痛苦中挣扎吗?”
……
“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个声音……是薇?
凌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看到了那张许久未见的容颜。
其实也不过是几天罢了,却好像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久到——
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写满了疲惫。
“你怎么了?”
凌没有回答她,倒先反问了她一句。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凌“。
“你……”
薇的嘴巴半开半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想借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无法说出口的话。
悬在空中的手微微颤抖着,大拇指被巧妙地藏在另外四只手指组成的屏障后面,但是除此以外不再有任何动作。
挣扎了一会儿后,那只探出去的手,最终还是像她合上眼睛后看不真切的神情一般,无力地垂了下来。
凌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横跨在他与薇之间的鸿沟。
自己与她是不同的。
他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但正如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浪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与她不同。
他叹了口气,将那些趁虚而入的糟糕情绪也一起吐了出去。
他现在,只想解决心中的疑问。
“这几天,你去哪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为什么……又在我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出现?
所有的疑问化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不可思议的是,那句话说出口后,心底里的阴霾,就像被破开了一道口子,一缕阳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透了进来。
那个问题的答案,却仿佛显得不再重要了。
“家里有事。”
薇以同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
嗯……的确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答案。
能够被这样坦率说出来的,会是自己所需要的、让自己好几天心神不宁的真相吗?
凌是不相信的。
“难道……我也不知不觉地,被你当作是‘反正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了吗?”
“不!”
薇的身子一颤,一双愁云满布的眼睛被放大到了极致。
“怎么可能呢……你是……凌啊……对不起。”
几滴晶莹的液体还来不及在眼眶中蓄势,就倾泻了下来。
虽然凌一直觉得,薇是一个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的人,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泪。
她一直在克制着什么,隐藏着什么……
面对任何人时都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那种莫名而来的距离感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着所有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自己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所以,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凌柔和的语气里满是温暖与关切,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这段时间我被父亲关在家里……”
本以为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还很远。
没想到跋涉起来却比想象的要容易些。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没有办法了……呜呜……”
薇好像一下子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卸下了一切的防备。
“我才不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相比之前的她,现在的她,虽然陌生,但却给人真实的感觉。
那才是一个“人”。
“我尽力了……我努力过了……我做不到……呜呜……”
看着她一边用手背拂去眼泪,一边用伴随哭泣而来的奇怪声音诉说着,凌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冷下去。
那是一种,区别于灼热情感的东西。
凌陪在她的身边,直到最后一滴眼泪被微风剥离她的脸颊。
薇的呼吸变得平稳,肩膀上披散的长发随着它一起规律地起伏着。
“父亲一直想将我培养成一个像母亲一样的杰出画家。在这方面,我从小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天分,每一个教过我的老师,都说我跟其他孩子不一样,是非常有希望成为大师的人……可是父亲他……却从来没有对此感到高兴过,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对,我没有提到我的母亲,因为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那个时候的我,好像连记忆都还没有。”
“我从小就拿起了画笔,开始按照父亲给我铺好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我在绘画上的才能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除了那个人……我的父亲。”
“父亲他从来都不对我的作品发表任何看法,有时候看一遍就丢到垃圾桶里去了。我以为是自己画得不够好,是自己不够努力,毕竟母亲生前是那样一个杰出的画家,我和她之间一定还有很大的差距。于是我就继续拿着笔,努力画着。”
“父亲将对母亲的思念寄托在我的身上,所以那就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为了让父亲开心,我找出母亲生前留下的一些作品,一遍又一遍地仔细端详着,后来渐渐开始临摹她的画,父亲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可以把画画得完美无缺,甚至以假乱真,父亲终于忍不住了。他当着我的面将画撕成了碎片,莫名其妙地怒斥我。”
“他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点长进也没有。我问他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明明已经画得很好了。”
“他没有再发怒,相反,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他对我说,‘你的画里,没有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