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是因为阿欢吗？”
这样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结论。
薇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此时却软弱地让人有些不解。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不知为何，凌的脑海中又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可是……阿欢也曾与我们同行啊，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是我们的朋友呀！为什么要刻意去避开她呢？”
“我没有避开她。”
薇马上就否认了凌的话，可是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概也是发现了，自己没有办法反驳什么吧。或者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是她却不打算就这样把问题重新抛给凌，于是继续说道：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凌感受到了她话语和语气中的矛盾，却怎么也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
但是他不能就此沉默下去，他必须说些什么。
“就像对待我一样，去对待其他人，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薇听了他的话，身子颤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但是很快又松弛了下来。
也许是在心里，又用什么奇怪的观点或者话语，把自己给说服了？
“可是，凌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薇又一次望向他。
类似的话，她已经跟自己说了很多遍了。
可是每次都没能让凌理解，她想传达的是什么。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吧……”薇继续补充道。
“没有必要？”
“嗯……反正今后和那些人又不会有什么交集，许多事情没有必要去做。”
这一次是凌突然感到紧张。
是啊，她说得没错。
自己一路漂泊、流浪，看到了许多人和事，他们大多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化成记忆河流里的一滴水。
没有必要去记住他们每一个人，没有必要去记住每一件事。
就像阿远曾经说的，“会被遗忘的东西都不重要”。
反正都会忘记，反正都不重要。
那就没有必要与他们有过多的牵连。
就这样一直无牵无挂地流浪。
凌突然觉得，即使是生活在小镇或者城市里的人们，其实也一直在流浪，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原来，大家都是相同的人啊。
但是，看到眼前低着头的女孩，凌的心里却又不由得浮现出了另一种想法。
“薇。”
“嗯。”
只是想确认一下她的灵魂还在不在这里。
如果在的话，就可以和她继续交流了。
如果身体在这里，灵魂却流浪到了其他地方，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传达出自己的话的。
“我们是在什么时候相遇的呢？”
“好多天以前吧？”
薇淡淡地笑了，一脸“不知道你想说什么”的天真表情。
凌的眼睛却一下子瞪大了许多。
因为他看到眼前女孩的脸上，抹上了一层红晕。
即使这层红晕只是来自晚霞，也让凌兴奋地有些害怕。
因为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没有颜色的。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凌挠了挠头，掩不住喜悦地笑了笑。
可是当他再一次看向女孩脸颊的时候，失望的感觉一下子将他刚刚在心里筑起的城墙冲垮。
那抹红晕消失了。
就像不曾有过一般。
果然是错觉吗？
这个时候凌就会开始否认上一秒的记忆，否认自己可笑的幻想。
“凌……你刚才想说什么呢？”薇有点疑惑地望着他。
啊，对了。
自己还有话要说呢，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想法，被这一起一落的情绪影响了，差点就要忘记了。
人在否认过去的时候，难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否认一切。
即使过去并非一无是处。
“薇，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吗？”凌继续引导着她。
他总是能从细微之处找到办法。
“嗯……当然记得了。那个时候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画画，并没有想那么多。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醒的时候，凌就在我身旁了。”
薇的说法很奇怪，却又很……浪漫？
凌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烫。
但是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他要继续说下去，说出那个他思索出来的，在他和薇之间，在人与人之间的，答案。
“薇。”
“嗯。”
再一次确认。
“我有一个问题。”
“嗯，凌今天的问题格外多呢？”
好像……确实是吧。
“这是最后一个。”
“嗯。”
说到“最后一个”，薇好像还有些期待。
“在我们相识之前，你知道自己今后会与我有交集吗？”
薇的身体又颤了一下。
那就是答案。
是流浪者为什么愿意留在一个地方很长时间的答案。
每个人都在流浪，如果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的地方，那就只能一直流浪下去。
一直流浪，一直寻找。
这种感觉，你会明白的吧？
……
夜里，凌在公园的小径上慢悠悠地走着。
路的两旁杵着几盏昏暗的路灯。
凌的影子和路灯的影子随着他缓慢的步子，在小路上一次次地交汇着。
每一次穿过路灯的影子，就像穿过了一道道回忆的节点。
但是与回忆不同的是，小路的尽头是他暂时安身立命的巢穴，而回忆的尽头通向的却是看不到光的未来。
噢，如果说得准确一点，应该是看不到“颜色”的未来。
今天店铺打烊得早，薇又邀请了他陪她画画，于是两个人便来到了附近的公园。
不然，凌一个人是不会有闲情雅致到公园里来散步的。
就像大多数跑在路上的人一样，他们最多的是时间，最缺的也是时间。
薇今天突然说想画星空。
凌问她为什么，她却总是打哑谜。
或许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吧？
在那个快要被遗忘的地方，和大家一起，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于是不仅是阿远，薇也被唤起了对星空的向往。
只不过，她似乎更愿意用手中的画笔，将自己的向往给记录下来。
然而，没有画多久，薇就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跑车接走了。
凌觉得，那辆跑车充满了敌意。因为它带走了薇，最后让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可是，薇只能十分抱歉地告诉他，车上的人是她的父亲，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
偷偷……跑出来的吗？
这样的说法，或者说……就这样被带回去，让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压抑。
眼睁睁地看着薇被带走，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无论是薇的表情，还是她的话语，都在毫无疑问地告诉他，自己并不愿意回去。
这也算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之一吗？
凌想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