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巴抱着姚老头在废墟里哭了整整一天,其间刘婶曾经过来想把小结巴叫到她的家里暖和一下,却被自己的男人劝了回来,那早上的大汉是矿上的监工,这群工人谁也惹不起他啊。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坚持多久呢,很快小结巴就倒在了姚老头身边。
早晨还没来得及熄灭的小泥炉那里冒出一缕青烟,紧接着,一簇小火苗在那里欢快的跳动起来,转眼之间,茅草屋的废墟就成为了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的小结巴终于醒来了,他茫然的看着四周,猛然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火海当中,于是挥舞了一下手臂,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小结巴迟疑片刻,突然眼神明亮起来,他接过姚老头手中的手帕,狠狠的攥在手里,向外面冲去。
这一天,所有矿上的工人都以为小结巴和姚老头死在了火海当中,赶回来打算杀了小结巴灭口的汉子也松了一口气。
小结巴并没有死,此刻的他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土狼的洞穴中,和原本在这里的土狼四目相对,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小结巴也不再结巴,因寒冷与兴奋而颤抖自言自语道,“我陈玄,回来了。”
陈玄,便是传说中最神秘,最强大的天君。
当年他统一天下的语言文字,又亲自划定了神人魔与仙的界限,让这世间从此能够平衡的发展下去。
只是任何生命都有极限,于是陈玄立志要创造一种能够长生的功法,为此闭关千年,但是在最后的关头却被自己的大徒弟所偷袭,联合七十二金仙将自己挫骨扬灰,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成功了。
狼穴里,小结巴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将洞口处的土狼吓得一哆嗦,“哈哈哈,我不在,你就将世道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啊好啊,从今天起,小结巴已经死了。”
第二天清晨,小结巴,不,应该说是陈玄,又回到了已经燃烧殆尽的茅草屋那里,缓缓地跪了下去,“姚爷爷,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这些恶人,一个都跑不了。”
陈玄攥紧的拳头里露出一角粗布手帕。
其实陈玄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当初的功法明明是让人重生的,怎么自己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其实陈玄的功法主要是让自己的灵魂能够脱离肉体而存在,但是没了肉体的依托,灵魂就会陷入一种假死状态,直到出现与其相匹配的肉身,小结巴其实真的已经死了,可是陈玄却拥有他全部的记忆。
陈玄当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他也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行为方式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或者说,他与小结巴融为一体更确切一点。
陈玄冲着废墟郑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向着县城里快步走去。
——
陈玄所在的县城名叫冬阳县,是齐国边境的一个大县城,靠着丰富的煤炭也算在齐国有不小的名气,那些拦着他取笑的少年,还有那个害死姚老头的监工,都住在这里。
陈玄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那名监工必须得死,这是他心中对姚老头和小结巴的承诺。
不过如今的他可没有半点修为,本身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孩童,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活下去,活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印象中,陈玄只来过一次冬阳县,那一年矿上挖到了赤煤,这是一种可以产生温度极高的火焰的燃料,可以用来打造仙家法宝,所以价值不菲,矿上嘉奖,就连姚老头也分到了三十个铜板的奖励,便带着他第一次来到了这个对于他们来说过分华丽的地方,还给他买了一根糖葫芦。
陈玄收回思绪,停下了脚步,他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古朴的书院,青砖碧瓦,朱红色的大门上已经有不少油漆脱落了。那一年他和姚老头路过这里,姚老头还笑着对他说,等过几年,就送他来这里做个旁听生,兴许就能开了窍,从那一天以后,姚老头就开始攒钱,不过现在都被那个监工抢走了。
陈玄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一个书童打扮的孩子过来开了门,看上去比陈玄现在大不了多少。
书童打开大门只瞅了一眼,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快过年了,晦气,你等着,我给你拿个馒头,吃了赶紧滚。”
陈玄趁着书童去厨房的时候,偷偷溜进了院子,这是一座有些年头的书院了,一边的墙上挂着红榜,上面是历年来这座书院乡试中榜的名单,另一边的墙上刻着“为人师表,有教无类”八个大字。
书童取了馒头回来,看见这个小叫花子竟然敢进了院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将馒头丢在地上,“你还敢进来,拿了馒头快滚,怎么,嫌脏啊,再脏也没有你脏。”
书童的声音终于把书院的夫子吸引了过来,是个瘦高的老者,夫子并没有嫌弃陈玄满脸满身的草灰,而是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为什么不吃。”
陈玄后退了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夫子点点头,“你读过书?”
陈玄道,“年关将至,我随家人来县城置办年货,却半路被盗匪所劫,娘亲和父亲,还有妹妹皆糟了毒手,只能来这里,求夫子收留,我读过书,能认字,可以做个洒扫的书童。”
夫子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可以送你回去。”
少年只是摇头,夫子无奈,“好吧,你先跟我进来吧。”
另一名书院的书童不情愿的关上了大门,自己可是父亲拖了不少关系,又花钱找人打点才能在这里当个书童的,这个小乞丐倒好,三言两语就进了这书院。
夫子姓刘,名守静,在这里教书已经三十多年了,他不是太相信这个孩子的话,不过观其言行,倒是有点风骨,是个读书的种子,墙上“有教无类”几个字可是当年自己亲自刻上去的,更何况,年关将至,这么一个孩子,自己不收留他,就是让他去死啊。
其实陈玄还有其他的去处,就算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收留他,他也坚信自己能活下去,不过他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多少年,这期间又有什么变故,书院,算是能够了解这些最好的地方了。
很多年后,刘守静与朋友喝酒聊天时,最喜欢说的,就是自己当年摸过那个人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