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之所至,九死无悔!苍天可鉴,大地为证!”
“义之所至,九死无悔!苍天可鉴,大地为证!”
“义之所至,九死无悔!苍天可鉴,大地为证!”
空荡荡的山谷里激荡着壮烈慷慨的豪言壮语,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像是火山迸发的磅礴力量被驱使着一下子喷涌而出,豪情的火焰迅速从每个人的心底蔓延开来,每一次飞溅的声浪都被后一重声浪重重的掩盖了下去,这遏制不住的激情呐喊有着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如此声威,当为常胜劲旅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凯旋宣言。
摄人心魄的声音出自一支轻骑部队,他们常年幽居在深谷,却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做——九死义从,取自“义之所至,九死无悔!苍天可鉴,大地为证”之意,这支部队人数只有九百九十九人,人人有着不凡绝艺,飞檐走壁、骑马射箭、刀剑武艺等诸般技艺只算稀松平常,医道、冶炼术、制香术、机械制造术更不在话下,可谓各有各的神通绝技。
九死义从这支部队从何而来?说起渊源那可是历史悠远。
东周时期,有一门光耀万世的学派——墨家学派,其主张和思想是华夏民族永恒的文化瑰宝,影响着千秋万代的华夏文明。墨家奉行“兼爱非攻,节用尚贤”的侠义道精神,为“兴万民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宏愿,每一代墨者都愿意为了使命赴汤蹈火以身践义。
墨家学派的弟子统称为墨者,每一名墨者都有着匡守正义的理想抱负,他们身负改革社会的强烈使命感,为维护正义舍身忘死,一次又一次的介入冲突双方的防御性战争,用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守护着“非攻”的正义理念。在世道唯艰的战国时代,墨者们不停地在华夏大地上呼号奔走,传播着正义,用知行合一的信仰教化着人心。而支撑起这些正义行为的是一个伟岸的圣哲——墨翟。
作为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墨翟是一个传奇式的英雄人物,他在民间虽以学术闻名,既是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军事家、科学家,实则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墨门侠圣。他以空前绝后的胆识和侠义道信仰开宗立道,且身体力行,将博爱和正义精神传扬开来,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化人心,守护天地正气,拯救天下苍生,改变这个烽烟四起战乱频仍的社会现状。
自创建墨家学派之后,墨门渐渐形成了以“兼士”和“贤士”为主的“墨辩派”,兼士为入仕者,为各国朝廷服务,一边推行墨家主张,一边为墨门提供财政收入;贤士负责墨门内外各项实务运作,具体别有分工。之后,侠圣墨翟为实现天道正义的主张,聚集豪侠之士创建了一支轻骑部队,号称“墨侠派”。“墨侠派”共一百八十名豪侠,九人一队,每队下设“墨侠”一十八名,其下再设“义侠”一百六十二名,墨侠为九人队伍统领,义侠归墨侠节制。
“墨侠派”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行事处处遵循并恪守“墨者之法”。修身方面,需要做到“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行为方面,要求是“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若有违反者则是执法如山不徇私情,即使是巨子本人也不例外。由于号令严明,杀伐果断,“墨侠派”有着惊人的战斗力,一旦出征鲜有败绩。后来,“墨侠派”的名称几经变更后定为“九死义从”。
从此,墨翟既作为墨辩学派领袖,同时也是墨侠派巨子。这个传统代代相传,后来选拔的贤者继任巨子后,同样身兼两派首领。由此源起,侠圣墨翟被尊为墨门中人心目中永恒的“侠圣”。
一百多年后,天下战乱已经结束,朝代已经更替,进入西汉孝景帝初年。
胶东国即墨境内,一个山深林密的峡谷里,幽暗且没有阳光。狂风在不停地呼啸着,这风声仿佛是在迎接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而奏响的号角,仔细听还能分辨出呼呼的风声里夹杂着清越尖利的长啸声,虽然断断续续,但能判断出由远及近移动的速度极快。
猛地里一人一马从风中冲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一十七名骑士,马上乘客均是一身黑色戎服,腰间佩刀,背上负着短弓,腰间悬着箭囊,箭囊里自然装满了羽箭,众人几乎做一般装束。只有马匹颜色不一,当头一骑马身是烈火似的明艳的红色,后面十七骑是黑亮鲜活的黑色。
突然,开头的骑兵首领一拉缰绳,那烈火似的红色马匹一声嘶鸣人立起来,马队也旋即停住。这名男子年纪二十五六上下,一副威风凛凛的相貌,眼神坚定而沉着,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意,他扫视了一眼后队人马,朗声说道:“兄弟们,此事需要分头去办,龙平,你去九江郡,子齐,戈戎,你们俩随我去长安,等事情办妥当,我们在泰山郡汇合!”说罢一挥手,带领八骑人马绝尘而去。剩余九骑驰向了另外一条大路。
这名年轻的首领名唤庄羽,他带领的正是白马义从的骑士,他进入白马义从已经整整十年。现在他们正在去处理一件惩恶扬善之事。事情的起因源自朝廷推行户籍登记制,规定凡男子年满二十岁均需服役,至五十六岁方能免除,由于法令严酷推行甚急,民间许多年轻男子为躲避徭役,往往三五成群背井离乡,所到之处引起了不少祸患。
一股十人的团伙逃窜途中途径九江郡下辖的一个村落,满村人口大多被这群人屠戮殆尽。又饥又渴的这伙歹人,劫掠了一家农户后。担心形迹暴露,便将农户一家人全杀了,恰巧农户的邻居串门看到,吓得惊叫一声撒腿就往外跑,这一行十人追将出去,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目睹者杀完了事。怎料到这邻人边跑边叫嚷起来,事情突生变故一下子变得热闹了。
许多农人听到叫嚷声便出来瞧热闹,待看到这伙歹徒持刀行凶的凶狠样子,慌得家家关门闭户。说时迟那时快,这伙歹人几个健步追上去,一阵挥刀,逃不及的村民便都做了刀下亡魂,不到一个时辰便杀了二十一人。天黑后,这伙歹人点火烧着了几家农舍,才在夜色的笼罩下逃窜而去。案子报到官府,历时半年,依旧石沉大海毫无半点音讯。
墨家的信息联络网遍布天下,无论是上至朝廷,下至民间,任何风吹草动的信息都会经过整理后汇集到即墨义从谷。墨家信息来源大部分凭藉官方驿站系统,所有中央和地方的信息管道都来源于此,朝廷极为重视,管理也异常严格。全国六百多个驿站,人数众多,有将近两万多人,每三十里一驿的官道上,每日传送信息和物品的“马上飞递”络绎不绝。从长安到地方各郡县,速度极快,能达到一百五十公里每日,传送信息也极为便捷,“加急飞递”速度则更快,能达到每日五百里或六百里。由于墨家侠圣本起自民间,自墨翟之时起便开始经营车马邮递系统,因而墨门与民间建立了水乳交融的关系,驿站许多被征召服役的农民都是墨家成员,这些人都是使墨家采集信息畅通无阻的重要保障,也因此墨家办事效率极高,加之官方与民间两相便利,优势更胜。
半月前,在九江驿做信使的王贲回乡探亲,未进家门便听得家里哭声一片,进门一看,正堂摆着两个灵位,一个是祖父,一个是父亲。问起缘由,却是被无端闯进村落的歹人取了性命。王贲父亲正是发现歹人行凶的邻居,那伙歹人追杀了王贲父亲后,王贲祖父站到门前高声斥责歹徒,被三名歹徒直接乱刀砍死。家人遇害后,消息早早便传到了九江驿,恰巧王贲被派往长安送六百里加急快件,北上途中不慎摔落马下,伤了腿骨无法行动,在北边休养了半年方才康复,一回家便遭遇了这样祸事。王贲到衙门询问案件进展情况,衙役回复这是无头公案无从查起。王贲本是墨家弟子,心下十分气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一封书信送到即墨。即墨获悉事情来龙去脉后,立即着人展开多方调查,方得知那帮歹人有四人目前尚在九江郡内,其余六人则已经北上到了长安地界。巨子即刻发出罚恶令,命令是:全歼无赦!替天行道!
四天后,庄羽一行人已经进入长安地界。稍作停留,一行人马便风尘仆仆直奔“天一客栈”而去,这家驿馆是墨家在长安城联络据点之一。到驿馆安歇了马匹,短暂歇息后,庄羽召集众兄弟议事。驿馆掌柜早已在旁恭候多时,这掌柜姓张,年纪该有四十开外。庄羽开口问道:“张大哥,那伙贼人如今什么消息你通报下。”张掌柜道:“一月前这六人到的长安,恰巧住的便是天一客栈,他们只住了三天就离开了。当时谁也没留意,直到十天前,接到了即墨的消息,才知道要留心查访歹人。我安排属下查访了三天,动用了我们的情报系统才查访到。眼前他们落脚在长安镖局做镖师,长安镖局和朝廷权贵关系很密切,不知怎样会接收这六人,事情有些蹊跷。若是我们在城内动手,恐怕动静有些大。”庄羽说道:“张大哥辛苦了,讯息收集的很全面,你先退下,我自有安排。”沉吟了一下,庄羽说道:“今夜,戈戎和子齐你们两先去探探底,记住,不要闹出动静来。”戈戎和子齐应声应诺,转身便疾步走了出去。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戈戎和子齐已经回来复命:“已经查探过长安镖局,六人中有三人在镖局睡觉,有一人正在赌坊赌博,其余两人也已查探清楚,随押镖车队去南方了。”庄羽一边沉思一边问道:“消息从何得来?”子齐道:“镖局的小厮正在盗窃东家财物被我等撞见了,不轻不重地吓唬了几句,信息也就全交代了,此人是镖局二管家,信息应该可靠。镖师房间我们查探过,已经见过正在睡觉的歹人样貌,赌坊我们也已查探,信息确证无疑。”庄羽似笑非笑,他知道子齐说的不轻不重什么意思,估计这二管家至少半月时间里夜晚出门都得心惊胆战了。
庄羽即刻下令:“事情今晚解决,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为避免人多动静大,你们两人分头去办,其余人等原地待命,我就在此等你们复命。我需要的结果是这四人悄无声息的毙命,并且死后不会给长安人惹来任何麻烦。”庄羽说的轻描淡写,但这相当于已经宣判了这四个歹人的死刑。子齐斩钉截铁道:“大哥安心等我们消息便是,他们绝对是自然死亡。”戈戎道:“遵命”。
月过中天,庄羽仰躺在房顶,身上撒满了皎洁的月光,看着长安城稀稀疏疏的灯火,竟有些莽莽苍苍的感觉,不由得忆起自己的身世来。庄羽本是河南郡人氏,十五岁那年,中原大地出现了罕见的天灾,河南郡也没能例外。先是爆发了严重的旱灾,“久旱必有蝗”,紧接着是更为严重的蝗灾,数不胜数的漫天飞蝗蜂拥而来,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山林间的草叶、禾田里的庄稼都被吞食殆尽。随即便引发了因粮食短缺而导致的大规模饥荒,这才是最惨烈的灾祸。处处是饿死之人,尸横遍野,触目惊心。许多地方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现象。庄羽父母决定带庄羽南下,到楚地谋求生计。尚未进入楚地,父亲因旧病复发去世。母子两人安葬了父亲,继续向着楚地出发。所带的食物已经吃完,母亲突发热病昏迷不醒。无路可走的庄羽遇上了一位老者,叫做闻人驰。闻人驰给了庄羽衣食,又医治好了母亲的热病。就这样,庄羽母子二人来到了即墨义从谷。如今,一回首便是十年。期间,庄羽习得了一身上乘武艺,早已从一个未经世故的少年变成了器宇轩昂的义从首领。取人性命的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手上已有了百余条人命,死在他手上的人很多都已经记忆模糊,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人确实有必死不可的理由,没有一条性命是无辜枉死。进入义从谷那天起,誓言便永远的烙印在心里:“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正义总要有人守护,因而,有些事就必须有人去做,哪怕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是庄羽第一次见到同门师兄弟杀人时,师父说的话。
两个黑影窜上房来,庄羽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从身形力道就已经能判断来者是谁。子齐笑吟吟地抛过来一个酒坛道:“黄桂稠酒,有个酒的名字却是水。”戈戎道:“是水也是酒。”子齐道:“若这也叫酒,我能一口气喝它十坛。”庄羽淡淡问道:“事情已办妥当?”子齐依旧笑呵呵地道:“赌坊的那个祸害不小心从桥上摔了下去,谁知道他竟然不会水,已经有人通知官府来处理了。”庄羽坐了起来定睛看向子齐,子齐忙不迭说道:“师兄,你这眼神刀子一样,我说我说。我到赌坊的时候这家伙赌性正浓,我就寻思怎么让他出来,就偷了他下注的钱,这家伙一下急眼了就跟了出来,可这家伙功力实在低微,怎么也追不上我,我总要等他,追的我好无趣。到了桥上,桥身比较窄,将近有十来人同时在过桥,我也要过桥,觉得太拥挤了便撞了几个人,那家伙就是其中一个,他自己站不稳而且又不会水,那就只好掉桥下去了。还有啊,这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所以一个救他的人也没有。”
子齐说完又是一阵朗声大笑。庄羽问道:“说完了?”子齐道:“完啦。”庄羽笑了笑道:“看来你是想尝尝你念念不忘的快刀快剑了。”子齐一听立马服软:“好好好,我说我说。那家伙撞到我的时候我随便点了他几处穴道,然后就没啦,这次是真的没啦。”子齐听完道:“临行前交代你不要弄出动静,你搞这么热闹。”子齐立马满脸堆笑:“师兄,那人真的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死亡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你怎么替歹人打抱不平啦。”庄羽自然熟悉自己的这个师弟,做事能安分守己那也就稀奇了,便道:“那你听着,我们这次外出所有的马匹都归你照料,出了任何问题,回即墨后数罪并罚,你就等着面壁思过吧。”子齐一叠声的求饶,庄羽却充耳不闻。
戈戎一直安静的坐在旁边倾听,向来如此。此时开口说道:“师兄,由于镖局人多眼杂,我只能快速处理。他们睡觉的时候房梁突然塌了,他们谁也没有逃出来,我亲眼看到他们尸体被抬走。他们住的是镖局很偏的一个小院落,没有旁人伤亡。”庄羽点点头表示赞许。
子齐开口道:“师兄,你向来偏心眼,都是自己兄弟,每次建功受赏的都是戈戎,备受奚落的都是我。”庄羽笑道:“戈戎得赏了么?”话音未落,一个翻身飞跃身子已经稳稳地落到院落中央。
次日一早,庄羽召集众兄弟,说道:“我们此行任务尚未完成,还有两人需要我们去处理。戈戎,你去找张掌柜,让他通过我们的信息系统查探下这两人的行踪,另外,传递消息给龙平我们的动向,告知他计划有变,完事后找我们汇合。”戈戎道:“歹人行踪明日便可以得到确信,我已经安排下去了,给龙平的消息稍后便去安排。还有一件事可以让子齐去办了。”
子齐平时就是嘴快话多,这半天没说话早憋坏了,总算是逮着了说话的机会:“我去我去,去哪儿都行,这驿馆太闷了,师兄,去哪呀?”众兄弟一听忍不住哄笑起来:“你这去哪儿都没搞清楚你急啥?莫不是要去会哪家姑娘吧?”子齐急了:“去去去,一边去,这说正事呢,是吧?师兄,要我去做什么事?”庄羽对这师弟还当真是喜欢得紧,却时不时地敲打他:“子齐,师父的寿辰需要提前筹备,你去准备下礼物,送什么你自己想,合他老人家心意就成。”说完庄羽和众人便都四散走开去忙各自的事情。
子齐觉得事情不对,一把拽住将要出门的庄羽,不依不饶地说道:“师兄,你和我一起去吧,要是不合师父心意,到时候领罪受罚的还不是我,你们倒好,谁都没事人似的瞧热闹,这么难办的事情交给我,你得陪我去,你不去我也不去。”庄羽被缠不过,说道:“你让其他师弟陪你去。”子齐依旧是软磨硬泡:“师兄,他们懂什么呀,师父心意就你知道,不合师父心意那以后我们还有好日子过么?再说,这么大的事,除了你,其他人谁敢做主啊?”面对这样的纠缠,庄羽很多时候也是束手无策。
长安城里街道纵横交错,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热闹景象。天南地北的商贾云集在西市,从事着华夏大地上最为繁盛的商业贸易活动。象牙、翡翠、黄金、丝绸、铁器、漆器琳琅满目,各地的土产、良马、乐器、各种奇珍异兽让人目不暇接。
庄羽随着子齐先是来到西市。子齐年纪已经十七,欢呼雀跃的样子却活生生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每一个摊位跟前子齐都要挤进人群去看一眼,看到喜欢的物件便爱不释手的把玩一番才离去。庄羽不禁问道:“有喜欢的玩具你可以说话,我能帮你买。”子齐这时候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不必,小孩子才玩玩具。再说,这里到即墨怎么也有四五日路程,那么远带回去多麻烦。”庄羽道:“可以让镖行捎过去。”子齐眼珠一转:“那可说好了,回去即墨你给我买。”庄羽一脸无奈:“小孩子这么会算计。”
大约两个时辰后,庄羽与子齐来到了东市。东市主要汇集了各种手工业作坊,陶俑作坊、砖瓦作坊、铸币作坊、冶铁作坊、车架作坊等等,有数十种之多。庄羽眼见有一家玉器作坊,便径直走了进去。子齐嘟囔了句:“师兄,怎么也不等等我。”急忙跟了上去。玉器店掌柜见来了客人,忙不迭地招呼。庄羽道:“掌柜的,你们这有没有稀奇些的物件可以拿出来与我瞧瞧。”掌柜道:“客官,你可算是问着了,有是有,只是价钱上客官你要心里有数才好。”子齐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掌柜的你怎么说话的,没钱我们能来你这破地方么,长得什么眼神。”庄羽挥挥手示意子齐别吵闹。掌柜转身进里屋拿出了三件玉器,均属稀松平常,庄羽简单瞧了一眼,便道:“掌柜,烦你再拿几样出来。”掌柜面色有些作难,庄羽道:“掌柜你放心,钱不是问题。”掌柜听完方才放心进屋,好一会才端出了一个黑漆托盘。木质的托盘里垫了一层绸缎,绸缎的中央放着一枚扁平心形玉佩,中间有圆孔,两侧镂雕卷云凤纹,颜色呈灰黄色。庄羽一看,甚是满意。子齐一把拿起来连连赞叹:“这玉不错,好玉啊,师兄,我都这么喜欢师父他老人家能不喜欢么?”庄羽对掌柜道:“掌柜,这玉什么价?”掌柜道“至少五千钱,这是本店镇店玉器,一个钱不能少。”庄羽说道:“那这块玉我买下了,我姓庄,稍后我会差人带钱过来取这块玉器,你帮我打包好。”掌柜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送庄羽二人离开。
子齐一路不停地说道:“师兄,那玉真不用那么多钱。”庄羽只淡淡一笑:“就当是给师父贺喜添寿了。回到驿馆后,你告知张掌柜,带五千钱取回那件心形玉佩,托镖行送至即墨义从谷,所费金钱可以到扶风田庄去取,只要报上我的名号就成。”子齐道:“扶风田庄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不知道?”庄羽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三年前我在胶东地界救下过一人,就是扶风田庄的主人,他名字就叫做扶风,也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他家境殷富,目前也是我们墨门的人。其他的你暂时就不用知道太多了。”子齐好奇心起一个劲追问,庄羽却自顾自扬长而去。
次日清晨,戈戎带来了消息。南下的镖师已经到达南郡。自长安至南郡,马不停蹄至少两日半路程。庄羽一行九人即刻收拾停当沿武关道南下。
两日后的正午时分,在南郡郊外的驰道上,庄羽一行人远远瞧见了一队人马车队,飘扬的镖旗上写着“长安镖行”四字。镖行队伍在南郡交付了镖物正欲北归,恰巧给庄羽众人迎面撞见了。一众镖客有二十来人,见对方一身戎装且来势凌厉,纷纷亮出了兵刃占据道中止步不前。庄羽立马停下,一挥手示意即将跃马而出挑衅的子齐稳住。庄羽跃下马背,款步走上前去,行了一个抱拳礼,问道:“借问镖头可在?在下有事请教。”众镖客原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听到如此问话稍稍放松了戒备,但手中亮出的兵刃却没有归鞘。人群分开了一条道,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这大汉满脸的风霜之色,眉眼下方有一记刀痕,看得出来是个久经江湖之人。这名中年男子略一抱拳说道:“本人苏青,江湖号称追风快刀便是我,好汉有何话说。”庄羽道:“苏镖头请借一部说话。”苏镖头环顾周围一圈,发现这是开阔地带,见对方只有九人,并无大队人马埋伏,方才随庄羽走至道旁。
庄羽开口道:“苏镖头,无意冲撞尊驾,在下庄羽,从即墨义从谷而来。”即墨义从谷在江湖上的名声虽不至于家喻户晓,但历时有年,常在江湖行走之人则无人不晓,也鲜有人不敬。苏镖头握拳道:“幸会幸会,兄台你是墨家人士,贵我双方平日素无恩怨,为何挡住我去路。”庄羽道:“苏镖头你误解了,墨家人行事向来最是恪守道义,若无缘故必不至于此。”接着庄羽将九江祸事前后因由及负罪逃逸的事情说了一遍,苏镖头道:“这事与我有何相干?”庄羽道:“目前逃窜的两名歹人就混在贵镖行车队之间,这两人我们墨家人需和他们好好算算账。”苏镖头道:“即使如此那便怎样?你们墨家人向来是我行我素,横加干涉等闲之事,在别的地方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到阿爷跟前撒野,那可不行!既然人在我的队伍里面,那就是我们镖行之人,谁要敢动,还得问问我这环首铁刀答不答应!”苏青此时已经满脸怒容,铁刀已经准备出鞘。
庄羽看了一眼苏青腰间的佩刀,长度大约有六尺,这样的兵器最适合猛烈劈砍,加上苏青这彪悍的体格,功夫应该属于刚猛凌厉的路数。庄羽扬声道:“今日墨家本不愿与贵镖局结下梁子,但墨家守护的是正义,若你坚持一意孤行,那我墨家便只得替天行道了。”苏镖头其人,庄羽在长安时便得到了确切消息,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曾因霸人妻女不成而教唆杀人,结果杀人者被处死,这苏青却安然无恙。
苏青本身是烈火性子,这半天早已怒火中烧,被庄羽这么顺势一点,瞬间便按捺不住,嗖地一声将长刀抽了出来便作势要砍将过来。庄羽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苏镖头且慢,稍等片刻,有句话需要交代。”也不管苏青什么表情,转身对戈戎和子玉等八人说道:“你们记得墨家规矩,绝不先出一刀一剑。但若是对方不讲规矩,那么下手绝不容情!听清楚了没有!”“遵命!”八人同时脱口而出,如同一人开口说话,对方镖客二十余人不禁一震。这苏镖头耍的是以多欺少的把戏,庄羽一早已经看清,此时不动手恐怕已经不成了,那就顺势而为。
戈戎子玉等人应声拔出了背上的长剑,这剑便是:墨家方剑,长六尺,剑柄一尺,剑身四尺,剑尖与常规样式不同,平常剑尖是正三角,墨家方剑是倒三角,去了剑尖,取“抱朴守拙”之意。此剑比寻常长剑沉重,似剑似刀,锋芒尽收,一旦出鞘,却是雄浑沉厚刚猛无匹,尽显墨家人行事本色。
苏青本意是以多击寡,此时被庄羽预先说破,又被九死义从呼和之声震撼到,便放弃了这打算。心意已定,单手挥舞着铁刀便劈刺过来,庄羽一个轻盈地转身便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击,苏青一击不中,气得龇牙咧嘴,已是怒气填膺。庄羽说道:“苏镖头,若是你现在停手交人,我墨家人绝不计较!”苏青理智已乱,吼道:“后生小辈,今日就教你命丧此地,免得你大言不惭!”说着又是一阵劈砍,庄羽轻飘飘地腾挪跳跃着便避开了苏青的刀法,九死义从的兄弟们连声喝彩,这就彻底激怒了暴怒状态下的苏青。庄羽示意兄弟们安静,一边躲闪,一边说道:“苏镖头,事已至此,你何必如此愚顽不化,若是论天道,你必死无疑,但和今天之事完全无关,你若再如此纠缠不断,那就休怪我出手了!”此时的苏青完全已经听不进任何言语,只顾步步紧逼地向庄羽挥刀砍去。
庄羽暗自忖度:若是今日杀了苏青,也是合乎天道正义,虽然会与长安镖局结下仇怨,但墨家行事守护正义为先,若是事事处处顾及到结怨便不作为,那么这也不是墨家的处世风格。其次,今日不杀了苏青,想要抢回那两个歹人,势必会多做杀伤,血染无辜。
庄羽决心已定,一个纵身跃起便已离地一丈,右手往肩上一探便拔出了墨家方剑,撩、刺、砍、劈,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尽显轻灵。再看苏青,咽喉、胸口、左臂、右臂均已中剑,整个身体重重地迎面砸在地上,眼看已经气绝身亡。苏青尸体倒地那一刹那,庄羽双脚恰巧落地。这一战,转瞬间生死立判。
看着镖头倒地身亡,一众镖师立马涌了过去。墨家人并没有制止他们。苏青平日里对自己部属还算有些人情,看到此情此景并没有一哄而散。庄羽对众镖客说道:“今日之事与你们众人无关,在此,庄羽寻两个人,希望大家帮忙,然后你们即可离去。若是日后有人想寻仇,到即墨找庄羽便是。”众人听完并没应声也无人喧哗,人群里显得异常安静,也兴许是众人还处在刚才的快战的惊恐里没缓过神来。
子齐和戈戎一一盘问过去,很快便发现了在寻找的两个歹人。子齐有些失望,这两人胆小如鼠,一个劲地跪地求饶,让他们拿起武器较量,却只见两人双腿瑟瑟发抖,一步也动弹不得。
庄羽对众人说道:“既然我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其他无关人等就请你们离开,你们的东西完全可以带走。但在你们走之前,有两件事希望你们知晓。第一件是苏镖头,他霸人妻女不成便教唆杀人,杀人者已被官府伏诛,这替罪者本就是你们自家兄弟,但苏青却逍遥法外,今日诛杀于他,是替天行道。第二件,半年前,有十个人的一伙歹人,在九江郡的一个村落里烧杀抢掠,夺走二十一条男女老幼无辜性命,残暴狠绝毫无人性,此事若发生在你们任何一个人家人身上,试问有谁愿意看到?而凶手,却逍遥法外了半年,你们看到的这两人就是作案贼人。天道昭昭,恶有恶报,今日必要让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人群里一片安静,似乎都在沉思庄羽的话。
庄羽转身对吓得瘫在地上的两人说道:“你们今日必死无疑,那边地方很开阔,你们自己寻个葬身之地吧,若是跑得快,或许可以少中几支箭。”庄羽一边说一边往迎着太阳的一方顺手一指。这两人有些吓懵了,没听懂庄羽的话,庄羽对着八名义从做了个手掌竖切的手势。义从们立马搭弓上箭只等号令声响。直到此时,这两人方才反应过来,逃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他们迎着阳光跑去,跑得很快。
“嗖”“嗖”“嗖”……一阵密密麻麻的弓箭破空的声音,两个背影在阳光下倒在了草丛里,他们两人的背上一共有二十一支箭。此时的阳光很耀眼,但温度适中照的人很暖很舒心。
往南郡方向快马行走的半晌时间里,九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当然,最先打破沉默的,必然是子齐:“师兄,你刚才使用的是什么招式,好生刚猛凌厉,又英武不凡,怎么我们从来没见你使用过?”庄羽道:“我和你们使用的是一路剑法,刀法也是一路,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我们学艺之初就知道,刀剑本出同源,刀不离剑剑不离刀,刀法剑法也是一体。练到一定境界,快刀作快剑,快剑如快刀,身法剑法刀法浑然一体,自然灵动飘逸。这就是我们墨家武学快刀快剑的真义。”众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当日,庄羽一行便在南郡住下,龙平消息已经得知,只有寥寥数字:“庐山,速来!”庄羽得知此信,不禁心下茫然,不知龙平一行有何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