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蝶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早成了一片火红，连程无澈浅蓝的衣衫都成了炙热的橙红色。眼前红色幻影不断飘过，这股邪火来的如此强烈，她耳朵里轰鸣作响，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她如同置身火炉，身侧放着的十五的那双冰凉的手成了感知外界温度的唯一媒介。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十五慌作一团的声音像是隔了一道山谷传来，北南蝶凝神想听清楚，那团火无孔不入的飘进了脑海，把她所有的想法全烧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抬起两条软面条一样的胳膊，徒劳无功的拍打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找回一丝清明。
她整个身子往马下坠，十五虽说已有十五岁，但身体毕竟瘦弱的如同十岁刚出头的孩子，纵是拼尽全力也有些支撑不住，索性死死揽住她，不断在她耳边唤着，打定主意就算是摔下去也要给北南蝶垫背。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双臂忽然间一阵酸麻，眼前蓝色影子闪过，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北南蝶已经在程无澈的双臂之中躺着了。
十五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程无澈却已经脚步轻点回到了自己一开始出现的位置。十五反应过来，猛地翻下马，跌跌撞撞冲到程无澈面前，喊道：“不行！”
程无澈轻飘飘的眼神扫向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年，慢条斯理的整好了怀中北南蝶耳边的一缕乱发，道：“什么不行？”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十五感受到了难忍的压力。他哆嗦了两下，盯着这个犹如神祇的男人，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不能带她走……”
程无澈笑起来：“不能这两个字，不是你能对我说出来的话。”
十五浑身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脸色青了青，还是道：“你不能带她走！”
“告诉我，她受了什么伤？你又是怎么跟她牵扯在一起的？”程无澈调整了一下北南蝶的姿势，身上竟没有一点抱着一个大活人的累赘感。
十五抿了抿嘴，对这个人忽然生出一丝恐惧。
冲霜一见北南蝶不省人事的倒下，叫声立刻尖利了好几倍，几欲俯冲下来，双翅扇起一阵风沙。程无澈细致的把袖子遮在北南蝶脸上，没让风沙在她脸上沾上一毫。再次扬手的时候不知从指间飞出了什么东西，半空中徘徊的冲霜叫声忽然间凄厉起来，跌跌撞撞的在空中翻了一圈，又挣扎着勉强落到了地上，不过还是摔了一下。
冲霜大约许久没有尝过从空中摔下来的滋味，一时连叫声都有气无力的。
十五心中一紧，方才在他眼中还神勇无比的大鸟竟被这人一招制服——他心脏狂跳了几下，立即意识到凭自己这小小的身板没办法把北南蝶抢回来。
“南蝶做事果然还是让我一向费解。”程无澈丝毫没有把冲霜放在眼中，只冲十五眨了眨眼睛，叹道：“她这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竟会找这么个蠢笨的小子跟在身边。”
他说话声音没有一点压低，十五站的又不远，被他这句话激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本就过强的自尊心此时倍受伤害，可偏偏眼前这人，就算说出的话甚不中听，面上居然还是光风霁月的样子，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句无礼的话。
“我的时间耽误不起，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快点。”程无澈还在等着十五的回话，一点清冷的眼神漫不经心的飘到了远处，又被他收回来：“没有就算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会查出来，这个小子不值得他耽误时间。
眼见着这人转身，十五急的又喊了一声：“站住！”
程无澈背对着他停住了脚步——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怀中的北南蝶忽然间皱紧了眉头，不安的四处挣扎，浑身滚烫的如同火炭，一张冰雪似的脸片刻烧的通红，身上大汗淋漓。
程无澈脸上的笑意收了一点，表情立刻清冷无比，不沾一点红尘烟火气。
他探了探北南蝶的脉，只觉得一股气在她经脉间四处游走，毫无头绪，毫无章法。这股气逼得北南蝶五脏俱惊，浑身烫的如同火炉。
“她中了什么毒？”程无澈眼神朝身后的十五一点，十五脚下像是生了根，僵着一张脸不知道如何应对：此时的程无澈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冰气冽冽，一双浅色的眼睛映不进任何人的身影——可他也不过是将自己脸上的一点笑意收走了而已。
“我……我不知道……”十五原本的自尊心在与程无澈对上的这片刻已经被碾碎成了渣，程无澈纡尊降贵的又给了他个眼神，没有什么情绪，却比明显地露出轻蔑更让他难受。
“一会儿会来人，你能留在这里把话交代清楚就好了。”程无澈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抱着北南蝶徐徐往前走。十五大步跑过去，声音几乎算的上撕心裂肺：“你……不能带她走！”
他这一嗓子把不远处的冲霜也喊得回过神来，冲霜振了振翅膀，再次冲程无澈飞来，双爪尖利，竟是没有丝毫畏惧。程无澈嘴边又起了一点弧度，琉璃眸子中的清冷却没有减轻几分：“还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啊。”
他轻轻躲过冲霜的袭击，又看了看一脸菜色的十五，稍稍转了转念头，不紧不慢道：“要么留在这里，要么跟我们一起走……你选哪个？”
十五咬了咬牙根，拼尽全力喊道：“我要和姐姐一起！”
“好。”程无澈眼中潋滟光波晃了晃，分出一只手提起十五的后领子，轻松的像是拎起一只小鸡仔。
冲霜又摇摇晃晃的扑了起来，程无澈手指轻动，原本套在指间的一个灰色圆环倏然而出，牢牢地挂在冲霜半张开的下半边尖喙上，冲霜从未受过此种袭击，立刻焦急起来，胡乱的咂嘴想弄掉这奇怪的东西，可无论怎么努力，那圆环都牢牢的套在它半边嘴上，纹丝不动。
程无澈又轻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般：“这些好了，不担心没人报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