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一片寂静,过了许久,里面的人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缓缓地露了个头出来。
北南蝶眼眶微微睁大,那半边神像后探出来的半张面孔,分明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手中的小叶子松了松,心中豁然。视线往下看,果然见到这孩子一双赤脚有些不安的抓紧了地面,许是冻得,有些粗糙发红。
北南蝶看了看地上的两个破碗,心中有些柔软。这孩子和她一样,都被对方猛地吓了一跳。
北南蝶不动声色的把小叶子收回去,试图放软声音:“……你先出来。”
那孩子磨磨蹭蹭半晌,似是听懂了他的话,有些局促的站了出来。
北南蝶这才得以好好打量他:看着应该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个头还不到她的肩膀,头发乱蓬蓬纠在头顶,却不显得脏,连那一张带着孩子稚气的面孔,也洗的干干净净。这孩子长的倒也五官端正,只是眉眼之间总有一种畏畏缩缩的感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半是恐惧半是不安,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他身上的衣服勉强遮体,原本青色的衣裳洗得有些发白,手腕脚踝处都短了一大截,露出几块乌青。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
北南蝶扫了一圈,他的不安恐惧几乎全写在脸上,要是可以的话,北南蝶毫不怀疑他会掉头跑出去,隐在无人出现的地方。
“这是……”北南蝶指了指地上沾水的布料,放低声音问道:“你给我弄的?”
那孩子迟疑了下,局促的点了点头。
北南蝶脸上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多谢。”
这两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那孩子有些惊疑地抬起头,看了看北南蝶,又被她嘴边的一抹浅淡的笑意摄住,呆呆的移不开眼睛。
“你一直在这庙中?”北南蝶有意引得他多说两句话,这孩子好歹是她这么多天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活人,若是能从他口中得知这是什么地方,总比她一个人胡乱摸索强。
那孩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不安的乱转,嘴唇闭得紧紧的。
“你……会说话吗?”北南蝶皱起眉头,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妥,但这孩子只顾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北南蝶叹了口气,转开了视线。她身上被水泡过,夜里又出了一身汗,现在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像是被堵住了,身上涩涩的,连动一动都觉得极为不适,只想好好洗个澡。
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能有让她沐浴的地方?
她低头思索的这段时间,那孩子小心翼翼的挪到她身边,也不肯靠的太近,双手在身上使劲抹了两下,动作极快的从身后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在蒲团旁边,又飞快的退了回去,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低着头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北南蝶被他这个小动作打断了思绪,目光在那东西上略略停了下,不期然有些发怔。
看那东西的形状,应该是……一块馒头?
身后不时有一道稚嫩的目光盯着自己,带着点畏惧,又好像……带着点讨好。
北南蝶面不改色的拿起那块馒头——干硬的像块石头,表皮已经开裂,也并不是寻常馒头那种讨喜的洁白,而是有点乌黑的、在发霉边缘徘徊的青色。
纵然北南蝶现在确实有些饥饿,对这样的东西也完全提不起来兴趣。
她眼角余光看了看角落处的小男孩,正对上那小男孩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顿了顿,一口咬了下去。
有些硌牙,还有些淡淡的霉气——北南蝶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转头的时候又带了一点笑:“多谢你。”
小男孩的目光中微微有些雀跃,这孩子年龄尚小,所有的情绪几乎都摆在脸上,更何况北南蝶原本就是个探人心思的高手。
他看向那馒头的目光还带了一点渴求,却辛苦压了下去,只管看北南蝶嘴边的淡的几乎不见的笑容。
北南蝶又咬了一口,咽下后擦了擦嘴,把馒头递还给他:“我现在还不饿,你自己先留着。”
男孩抿了抿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肯往前一步。
北南蝶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将那馒头放在蒲团上:“也罢,那就等你饿的时候再吃吧。”
她慢慢站起来,身上那股涩涩的感觉更加明显,像是有一层盔甲糊在了身上,越发觉得难受,她看了看地上的水碗,对那孩子道:“你知不知道附近哪儿有溪流之类的?我想去洗洗脸。”
孩子愣了一会儿,立刻从暗处走出来,点点头径直走出了寺庙,回头示意北南蝶跟上他。
北南蝶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留神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看样子还是在白隘山脚下,那座摇摇欲坠的破庙立在一片荒芜之中,饱受风霜的样子让人揪心,也不由得猜测这里究竟是多长时间没有过人的气息了。
她视线又转到面前带路的孩子身上,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这孩子既然能在这里生活,就说明定然有人烟,只不过可能距离有点远。
只要有人在,她就能想办法联系上黎清焰的人。北南蝶心中鼓了鼓气,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像是减轻了不少。
原先这孩子站在庙中的时候,北南蝶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出来走了几步她才注意到,这孩子走路有些蹒跚,看样子是左腿受了伤。
一点淤青在他左腿的裤脚下露出来,淤青四周还有些嫩粉色的伤疤,应该是好了没有多久,但看样子会留疤——北南蝶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皱,对这孩子莫名有些心疼。
正在此时,那孩子停住了脚步,回头极快的扫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