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微红的光,北南蝶首先看到的就是地上的那几个大字。她面无表情的凝视了一会儿,走到水潭前将网撒了下去,随后便坐回空地上,继续昨天刚开始的整理书籍的工作。
黄白相间的飞梭鱼虽然味道清淡,但好在足以裹腹。北南蝶铁了心要将这洞中的秘密摸透,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把所有的书籍分门别类整理好。整理好的书籍整整齐齐地码了半间石室,另外半间好不容易空出来的屋子则被北南蝶存放看过的书籍。“学成有还”四个字便刻在这一半。
整理完了之后,北南蝶惊奇的发现了藏在地上的暗门。像是地窖的入口般,大小仅容得下一个人竖着下去。她没有贸然打开地窖门,因为地窖门有两个小小的把手,门上刻着乱七八糟的一句话,北南蝶仔细辨认后发现是一个问题:
“天星草与何配能愈痫症”
两个把手各雕着一个草药名。
北南蝶昨天刚看过这本书,心中自然有印象,毫不犹豫的选了其中一个,使劲向上一拉,地窖门果然打开。
北南蝶心中一阵激动,连忙往下看,神色却微微一变:这门下空间稍大,连着两台石阶,台阶上依旧有明珠照明,但是再往下居然还有一道门,同样的构造,同样的刻着一个问题——这次问的是有关某家剑法的问题,答案设了三个把手。
她不知道答案,不敢轻易动手。犹豫了一会儿,退了出去。
既是事先声明了“有进无出”,她不敢擅自冒险。看鬼奎的墓就知道,鬼医族中的人向来会在机关之术上动手脚。万一有什么刀阵箭林,她可应付不过来。
想来这就是那句“学成有还”的意思吧。北南蝶在洞中坐了一会儿,没有浪费多少时间,立刻从那堆剑谱中抽出一本书,仔细地翻阅起来。
那人既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目的自然是为了检验进入者“是否学成”。那么答案就应该在书中。北南蝶本想直接找出有关于那家剑法的剑谱,按图索骥,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答案,可真正去看时,才发觉情况不是那么简单。
这人记书没有什么条理,以这本为例,虽说上面大部分写的是剑谱,可也时不时的穿插着有关于心法的东西。而且就算是剑谱,也不是按照各家各派分条记录的。而像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写到哪儿算到哪儿。原本正分解着这一剑式,却又一时兴趣去比对另外一家,又转而记叙何种心法与之相配最好云云。
北南蝶看到头昏脑涨,半天的时间才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捷径在这个山洞里是不存在的,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反而是最好的捷径。
设计这洞穴的人真是能洞察人心。
所有的后路都被堵死,北南蝶只得静了心,一点一点咬下眼前这个大麻烦。
虽然刚开始时心中尚有不满焦躁,但真正的将心神放在这些书上时,北南蝶便很快的沉浸进去,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人的水平难以揣测,且记忆力极好,她翻看的十几本书医书中零零碎碎的东西竟然丝毫没有重复,记录下来的每一点都值得让人深思。幸好北南蝶原先的医术知识储备的极为扎实,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领会这人的意思,也算是事半功倍。
洞中不知山外春秋,北南蝶在这洞中摒弃杂念,除了吃睡就是读书。医毒两部分读完之后,她从剑谱开始细读。北家原本就是剑术大家,她虽然没在北向严的身边受过教,但北南玉也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舞过剑,因此她也并不陌生。
她全无武功功底,对拳法刀法之类的也不感兴趣,只是囫囵吞枣的背了下来,便丢开来去看其他的部分。
暗器与心法的书籍最得她的青眼。心法可以调气,暗器可以防身,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而且心法这东西能立刻在自己的身上得到验证,北南蝶以此为本细细调养,短短几天的功夫就觉得自己身子轻快了不少。
一天天过去,她一道道地打开石门,整整十三道门。最外层那扇门的一边被她清扫干净,用匕首日日划痕计时,已经有整整九十八道划痕了。
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北南蝶整整待了三个月。原先的焦躁在书籍中慢慢被磨平,近百日未曾见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身上的气质越发沉静清冷,只不过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确定,布置这室中一切的人,绝对是他们那位族师无疑了。不光是从他渊博惊人的学识、令人震惊的毅力来说,这人写字的笔画、时时流露出的怪异自傲地口吻,也都证明了这一点。北南蝶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如同与这人进行了一场深入的交谈,了解了他的每一点脾性,听他细数自己毕生的心血,早已对这人生出一种浓厚的敬佩、仰慕之情。
当人充分了解了另外一个人将世人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做到了极致的时候,很难不产生这种敬佩的情绪。
不管这位族师最终目的为何,能与他进行一场这样深入的谈话,北南蝶深感庆幸。
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奇异宿命感。她了解了这人所有的知识,对他隐隐流露出的性格也竟有着难以言喻的契合感。
这人不常在书中抒发自己的感慨,可即便是稍稍提及一句,往往正中北南蝶的心思。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北南蝶对自己接触到的藏书理解度尤其高——寻常人也许用三年五载都读不完的书,她仅用了三个月就琢磨的滚瓜烂熟了。
等她合上最后一本书,面色沉稳的拉开最后一道暗门,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有的只是水到渠成的自然。
这份自然在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也并没有丝毫改变。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这件小小的石室要比外面更加有人情味一点:房中有一台小小的石床,床边安置了一把石椅,椅子的旁边又是一具坐榻。
坐榻上,一个人正静静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