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焰很快就解答了她的疑惑:“有劳初阳如此费心,能把众人召集起来也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还是各位家主肯卖陈某这个面子。”陈初阳语气温和,说的话也始终谦逊有礼、极有分寸。
黎清焰抬手象征性地同座中的众位客人行了个礼,便径直走向了陈初阳为他预留的座位。贺须晴有些惊讶,主人席边右手第一的位子,应该是客人中最尊贵的席位。黎清焰虽说也是一代家主,但在这些人当中地位如此之高吗?还是说是因为他与陈初阳的私交也不错?
黎清焰看起来对应付这种场面极为熟悉,他理所应当地盘腿坐下来,首先举杯向主人示意,贺须晴与柳参只要一声不响地站在他的背后就行了。贺须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身影挪到了一条粗壮的柱子后面,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等确定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她才微微抬起头,从兜帽的缝隙中看向上位坐着的人。
看起来确实年岁不大的样子。这人用白玉束冠,两缕乌发从冠额中分出,自然地滑过两侧眉角,垂在肩上。
这人的眉眼都给人温和之感,眼角的一颗泪痣更是衬出了整张脸的柔和。
确实是一副上好的皮囊。绣着雅致竹叶的白衫带着暗色丝线镶制的滚边,繁复而不显庸俗。他端坐在上位,却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沉稳之感,这股沉稳甚至有些古板的味道,生生把他身上的少年感遮下去不少。
或许,正是因为他给人的这种墨守成规的印象,才让他能和比自己年龄大上一倍的北向严成为忘年交?贺须晴如此猜测着。
“黎掌门这算是拨冗前来了吧?我们几个方才还说,黎掌门迟迟未现身,说不定正被冗事缠身呢,毕竟这几天,黎掌门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踪也极为神秘呢。”另一道男声响起来,语气中带着些莫名的讽刺。
贺须晴却在这一刻猛地把头转向了说话的人,动作幅度之大让几位客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贺须晴此时却没有心情去掩饰什么——这方才说话的、就坐在黎清焰正对面的人,正是鲜于子骏!
她方才只顾着看陈初阳,竟然到现在才发现鲜于子骏也在场!黎清焰之前为什么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她缩在袖子中的手猛地收紧,她虽然一眼认出了鲜于子骏,但是他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又有很大不同:
她印象中的鲜于子骏一直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风流剑客的形象,就算后来得知他也是一方家主,她也没有想过他的形象会有什么大的改变。可是眼前的人,如果她在没有听到他声音的前提下一眼看到的话,肯定会愣上一会儿才能认得出来。
鲜于子骏依旧是一身蓝袍,不过这次的行头显然更有威仪一些。无论是腰间的玉佩、手上的扳指,还有他身后站着的随从,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感觉。此时他看向黎清焰的目光更是凌厉异常,丝毫不见当初与她插科打诨的样子。
如果不是相同的容貌与声音,贺须晴绝对不会把这个人与那个笑眯眯地自称“师父”的人联系到一起。
黎清焰察觉到贺须晴的失态,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在意的样子。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对面有刻意挑衅之嫌的鲜于子骏,对他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
毕竟前几天,他刚在自己这里吃了闭门羹,而且,他的“爱徒”还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也并没有鲜于少主说的那么夸张,我最近做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只不过差不多已经摆平了,没有什么麻烦了。”黎清焰似笑非笑地回击了过去。
其余的人不明白这两人为何一见面就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但还是识相地没有插嘴。只有陈初阳此时还能眉眼含笑地开口:“这次聚会本来就是私宴,来者都是百忙中抽空,大家也不必拘礼。——清焰,你身后的这个少年,我好像以前没有见过啊。”
贺须晴被他的这句话惊得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动作太大,已经引起了好几个人的注意。陈初阳看来是想缓解一下气氛,随意转换了个话题——他这话确实是把不少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贺须晴顶着众人灼热的目光微微低了头,重新把自己藏在兜帽之下。浑身都忍不住僵硬了。
“是啊,他向来不喜这种热闹的场合,这是第一次把他带出来。”黎清焰的解释也极为简单。
众人没有对黎清焰的话产生怀疑。这少年确实神秘感十足,在这样灯火通明的场合还能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感,想来应该是习惯于活跃在暗处的人。
他们唯一感慨的是,黎清焰身边让人摸不清底细的人,还真是不少。
贺须晴默不作声,站在她身边的柳参也始终保持着冷漠的态度,落在两个人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少,大部分人都是刚开始探究的好奇心一过,就把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了,只有一个人。
贺须晴默默地把自己隐在柳参高大的身影里,阴冷的外表下,一颗心怦怦直跳。
鲜于子骏还是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他微微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少年,总觉得有些异样。
“这小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么看着,怪让人发瘆的。”一个粗嗓门大大咧咧的响起来,把原本已经快要平息下去的风波又搅了起来。
贺须晴认得这个声音,是那天与鲜于子骏一起出现的,被称为“李门主”的人。她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这人,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是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就差把“莽汉”两个字刻在自己的脸上了。
现场的人对“李门主”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了一下,虽然他们心中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这种揭人隐私的事情怎么也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更何况对方是黎清焰的人。这李门主向来对鲜于子骏忠心耿耿,鲜于子骏却没有在这种时候拦着他,他探究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贺须晴的身上移开。
或者,这李门主正是察觉到了鲜于子骏的心思才故意这么说的?
“说话可要当心了,李沧。”黎清焰漫不经心地端起自己眼前的茶杯,轻轻晃动着茶杯中嫩绿的茶叶,连正眼都没有给这人一个:“我身边的这位,虽然看着年岁不大,但是不是小辈可不好说。而且,他脾气有些古怪,虽然暂时为我所用,但我向来不干涉他的闲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