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元辰,学院给学生们连放了半个月余的假期,大伙儿纷纷回家过年,当然也有回家路途太过遥远的学生只好留在学院里过。
“我说你们五个是一个什么暗桩小团伙吗?”
夜闯人家戴府被抓进衙门牢狱的是这五人,过年不回家偏要呆在学院的也还是这五人!陆念凭很是疑惑,先不说喻怀白与秦琦二人来自温陵,这地方确实离此处甚远,不易往返。但梁山伯、祝英台和马文才是怎么回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家乡各自翻两座山头就到了,至于马文才……
“马文才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你家就住在城东,大门大院的谁不知道?别说坐马车骑马,你就是现在用手走路,不出两个时辰也就到家了,你留在学院难道是为了读书吗!”
被陆念凭着重提问的马文才吊儿郎当地掏掏耳朵,然后把耳屑放到嘴前吹散,惹得身边的人纷纷躲开。
“夫子,我是家中独子,一个人在家过年十八载,我也想体验一下和大家一起过年的快乐嘛~”
谁?是谁在这里撒娇?听完马文才的回话,众人禁不住地抖了抖四肢,抖掉身上因他而起的鸡皮疙瘩。
原本陆念凭是打算与夫人和几个孩子回自己的小窝过年的,结果就因为这几个问题学生,他不得不与夫人孩子留在学院里过。
思及此处,陆念凭脸色黝黑地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你们自己住的地方除尘迎春!”
秦琦吐吐小舌头拉着喻怀白赶紧回自己宿舍去,脱离陆夫子的视线范围,省得被他迁怒。
“果然,春节大扫除的习俗一直在传承,从未间断过。”
没想到小小一间房,打扫起来竟然这么累,平时自己也没怎么弄乱房间啊?秦琦站直身子,用小拳拳锤着自己酸痛的腰。
“你要平时有注意一下自己的房间整洁,现在就不至于这么累了。”
早早便收拾好自己卧室的喻怀白坐在厅堂看着秦琦忙里忙外,看她忙得晕头转向的,而他喝着热茶并说着风凉话。
可恶,竟然还敢讽刺我!秦琦拿起一团废稿纸狠狠丢向他的脑袋,一击即中。
待全部打扫完以后,喻怀白拿出一大张红纸,并让秦琦给他研墨。秦琦边研墨边在旁边看他准备写什么春联:“我觉得你可以写一副:天天行大运,年年中大奖。横批:财来难挡。”
惊世骇俗!喻怀白叹了口气,他知道她不读书,但他不知道她这么土。
“你写的这是字吗?”秦琦看了许久,思考了很多种可能性却还是认不出来,他这像在鬼画符一样,谁家春联是一个字的?难道他是要单写一个“福”字?
喻怀白停笔看了看自己的画作,转头不自信地问她:“你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吗?”
她歪头凑近细看,实在是看不出,只好摇摇头。
“这是一只重明鸟。”
尧帝时期,祗支国进贡了一只神鸟,它有着一双双瞳孔的眼睛,身形像鸡但叫声似凤。平时喜欢把自己翅膀上的羽毛抖落,然后秃秃的四处走动,自以为很美。它虽然体型不大,但力气不小,能够搏逐凶猛恶兽;叫声长鸣,便能避去妖灾。
“因此人们都会在窗门上贴着它,以祈驱邪避鬼。”
秦琦点点头,心想原来如此,不愧是老喻,知道得真多。但是有句话还是要说的:老喻画画的技术还不如狗腿沾着狗屎在地上踩出的梅花好看呢,这要是让重明鸟看到自己被画成这样,恐怕就不是来驱邪的,反倒引祸来。
贴完重明鸟,喻怀白又自己坐在厅堂里捣鼓着什么。桌子上放着大红色的布料与针线,他手里还拿着一块红布在缝合。
“你在干嘛?做新衣服啊?”
她现在越来越不懂喻怀白了,明明刚认识的时候他是一座高冷冰川,也许是学习生活使他逐渐变态,所以才要在课余时间做女红吧。
“你手给我量一下。”
喻怀白把住秦琦的手腕丈量着尺码,然后又专注于缝合绛囊。绛囊里包裹着的是他用蜡与雄黄丹混合调成的却鬼丸,系在手臂上能令众鬼悉避。
在南朝时期,元辰旦日,皇帝都会给臣子赏赐三样东西:岁旦酒、辟恶散、却鬼丸。分别用来喜迎庆新年、预防疾病祈愿健康、驱鬼辟邪吉利安详。
“今晚大家应会聚在一起共饮岁旦酒,这却鬼丸就当是个过节的气氛物件,至于辟恶散……就不给你弄了。”
喻怀白把做好的却鬼丸绛囊仔细系在秦琦的手臂上,模样看起来还不错。
“不行,你就让我见识一下辟恶散嘛,这皇帝御赐的新春三件套缺一不可啊~”
秦琦反手拉住他的衣袖左右摇摆撒娇,她想古人的新春习俗花样还挺多的,与此相比,现在的春节就渐越无年味了。
“辟恶散实则并无免去疾病的功效,这世上哪有包治百病的药啊,等会儿吃了拉肚子你就别想吃到颇为丰盛的年夜饭了!”
经过喻怀白的一番恐吓,秦琦还是乖乖地坐等年夜饭开饭。
年夜饭,学院里所有未得归家的夫子家眷、学子们都聚集在一起,大伙儿围在一大张圆桌前吃饭。
“来,从最小的阿宝开始饮酒。”
“阿宝还小,喝不了酒,除去阿宝以外,从最小的祝英台开始吧!”
在魏晋时期,小辈先饮酒,以示对后代的期望、繁衍昌盛;老辈后饮酒,以祝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之愿。
所以按照年龄大小的顺序,众人依次饮酒。待秦琦饮酒后,喻怀白也要举杯欲饮却被她伸手拦住。
“老喻,你该最后一个喝才对!”
不是吧,这才一杯酒就醉了?坐在一旁的祝英台听见秦琦在极力阻止喻怀白饮酒就觉得好笑,原来她酒量如此小,今晚喻怀白怕是麻烦喽~
“老喻你羞羞脸,明明都几千岁的人了,还在这里装嫩,我说自己十八都不好意思的,你竟然连脸都没红。”
秦琦回想起那日她俩和梁祝在报名入学试的时候,一个说自己十八,一个说自己二十。她说十八的时候,浑身发烫心虚得不行;他说自己二十的时候却面无表情毫不害臊!不行,这个家伙不能这么早喝酒,论资排辈他都要得最后喝!
她按住了喻怀白握着酒杯的手不让他举起,另一只手摇摇晃晃地抬起来点在他的脸上。喻怀白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脸上点着,一下、两下……
秦琦的醉态众人一览无遗,她嘴里说的,他们只当是胡言乱语。
“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免得她闹什么笑话出来,待清醒时一定后悔莫及。”
喻怀白硬是把她搀扶起来,半身架在肩膀上。
“我和你一起送她回去。”还未吃几口饭的马文才见状连忙起身走来,并提议道。
在马文才伸出的手即将碰到秦琦的那刻前,喻怀白一手搂上她的背,微微虚蹲将另一手扣过她的小腿窝,一瞬间变换姿势公主抱抱起了她,然后淡淡留下一句:
“不必。”
突然离开地面,秦琦不安地将双手环住喻怀白的后脖子。这个姿势令二人离得很近,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这一路上,喻怀白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因为他怀里的人儿一点都不安分。一会儿拍拍他的后脖子,一会儿捏捏他的脸蛋和鼻头。
“你与从前并无两样。”
喻怀白轻声喃喃,低头看着怀里的秦琦,调皮的秦琦,一杯酒便醉的秦琦,在他眼前红着脸的秦琦……
时光静美,直到秦琦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痛感令他清醒。
“你在这里坐好,实在坐不住就去卧室中睡觉。”
对她一番叮嘱后,喻怀白便去厨房为她煮一锅桃汤,这是一种用桃叶、桃枝、桃茎熬煮的汤汁,在今日饮用是百姓的岁时习俗,像皇帝御赐三件套一样,它也被寄托了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愿望。
喝完一大碗桃汤的秦琦砸吧砸吧嘴后,便乖乖回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等到再醒来时,便是第二日清晨,她是被一连串的爆竹声吓醒的。
“噼里啪啦……”
“一大早的,谁在扔炸弹?!”
秦琦不堪其扰地翻身坐起,撸起袖子双手叉腰准备要出去教训人了。
“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恶鬼。”
此时喻怀白早已起身梳洗好,在厅堂泡茶喝,他悠悠然地为秦琦解答,让她记起今日是何佳节。
切,文绉绉的!秦琦不屑地走出房门,伸长脖子看究竟是谁一大早的在搞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竹声四起,她根本分不清是何处在点爆竹,只知是普天同庆。
算了,秦琦选择放弃,她回到厅堂一手搭在喻怀白的肩上,热情邀请他道:
“老喻,待我梳洗一番,咱俩去街上逛逛?”
喻怀白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茶,眼神示意她看看圆桌上的纸袋子。
“嗯?这是什么?”
“胶牙饧。”
也就是用麦芽或谷芽混同其他米类原料熬制而成的粘性软糖,俗称:麦芽糖。它是传统的岁时食品,很适合小孩子解馋。
为了能吃上这等美味的小零食,一向动作缓慢如7树懒的秦琦暴风般的速度进行了洗漱更衣,昨夜遗留的酒味一扫而空。